在被吞噬的前一秒,那穿透灵魂的钟鸣再次响起,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了现实的起点。
灼热感瞬间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后颈熟悉的、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刺痛,还有……泥土和麦秆混合在一起略显呛人的气味。
伊娜莉丝猛地直起腰。
老霍根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就在不远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抱怨着天气和收成。
他还活着。
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莫斯提玛没有骗她。
这里,真的是一个梦境。一个被精心编织、不断重复的牢笼。
伊娜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跑。
尘土沾满了她的裤腿和草鞋,她毫不在意。
“嘿!伊娜!你这疯丫头跑什么!”身后传来老霍根那干枯的、见鬼般的叫喊,“活儿还没干完呢!”
老霍根举着锄头,满脸的褶子都拧在了一起。
“当心点,别踩了刚长出来的薯苗!”
“跑那么快,后面有鬼追你啊?”
伊娜不闻不问,埋头跑向镇子。
她不再是那个在麦田里迷茫打转的傻子了。
交易区就在眼前,伊娜莉丝推开那扇关闭的栅栏门,脚下被石子一绊,好在她扶住墙,稳住身形。
喘了两口气,她缓过神来,目光急切地扫过忙碌的交易区。
然后,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莫斯提玛应该在的那个摊位,此刻空空如也。
别说那个蓝发女人的身影,就连她那个破破烂烂的货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这片贫瘠的土地整个吞了下去。
地上只有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泥土和几根被遗弃的烂菜叶。
伊娜站在原地,茫然地环顾四周。
不远处,罗莎婶婶正热情地往一个过路人的手里塞着烤薯饼,脸上的褶子堆出和上一个循环里一模一样的、热忱又带着点精明的笑容。
“来,尝尝!刚出炉的!”
“罗莎婶婶!”伊娜莉丝疯了一样冲过去,撞开了一个挡路的行人,那人骂骂咧咧地回头,她也毫不在意。
“哎哟,是伊娜啊!”罗莎婶婶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薯饼差点掉在地上,“你这孩子,火烧眉毛了?跑这么急做什么?”
“婶婶,”伊娜莉丝抓住她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你、你有没有看到……在这里摆摊的那个女人?蓝头发的!”
罗莎婶婶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又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个空荡荡的角落,眼神里全是困惑。“摆摊的?蓝头发?”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这儿除了老杰克家的染料桶,我可没见过什么蓝色。是不是被太阳晒昏头了?”
说着,她把一块温热的薯饼塞进伊娜莉丝的手里,“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饿出幻觉了。”
薯饼的温度烫着她的手心,那股熟悉的香甜气味钻进鼻子,却让她一阵反胃。
幻觉?
所以,那个女人……莫斯提玛……也是她臆想出来的?连同那穿透灵魂的钟声和被火焰吞噬的死亡一起?
不可能。
伊娜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隔了一层水,变得模糊不清。
她看着罗莎婶婶那张关切又茫然的脸,看着周围那些毫无变化的表情。
“丫头,你找什么呢?跟丢了魂儿似的。”
一个正在收拾货摊的菲林大叔注意到了她,他正把一块块风干的腌肉挂回木架上,动作慢悠悠的。
是镇子上的屠夫巴克。
伊娜记得,他之前意外死在了自家磨坊里,被失控的石磨碾碎了半个身子。
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冲她咧嘴。
伊娜莉丝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走过去,让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巴克大叔,我问一下,今天……有没有外来的商队到镇子里?”
“外来商队?”巴克闻言,停下手里的活,用油腻腻的围裙擦了擦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你这丫头睡糊涂了吧?还是想镇子外面的野小子了?”
他指了指镇口的方向:“上一批哥伦比亚来的商人,还是春天时候的事了,下一批?哼,那得等明年开春雪化了再说。咱们这穷乡僻壤的,鸟不拉屎,哪有天天来人的道理。”
春天?那不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伊娜莉丝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巴克突然变得不耐烦,他摆摆手,似乎想要驱赶伊娜离开这里“赶紧回家去,别在这儿杵着挡我生意。看你脸色白的,跟见了鬼一样。”
伊娜莉丝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死心,又转向另一个卖草药的摊位。摊主是个矮矮胖胖的婶婶,正低头用一杆小秤称着干枯的草药根茎。
“钱德拉婶婶,”伊娜莉丝的声音有些发干,“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一个蓝头发的女人?萨卡兹人,她很高,头上还有……还有黑色的圈。”
“萨卡兹?”钱德拉婶婶抬起头,眯着眼睛想了半天,那张圆脸上写满了费解,“什么卡兹?蓝头发?丫头,你是不是看错了?咱们这地界,最稀罕的不就是你家的灰白头发吗?”
她放下手里的活,关切地探过身子:“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前几天就看你蔫蔫的。女孩子家家的,别学你那个死鬼老爹,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我没有!”伊娜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这一声喊叫,让周围几个闲聊的货贩都看了过来。
“哟,这不是伊娜吗?”
“就是,这孩子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一个卖陶罐的男人哄笑起来,“我看是想男人想疯了吧!哈哈哈!”
另一个女人尖着嗓子附和:“可不是嘛!整天往镇子外面跑,谁知道是去干嘛了!”
“蓝头发的萨卡兹?我看她是把杰克大叔家门口那桶蓝染料当成精怪了!”
那些哄笑声,那些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在伊娜莉丝眼中都变得无比扭曲和刺眼。巴克大叔那被烟草熏黄的牙,钱德拉婶婶脸上“关切”的肥肉,还有其他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笑话。
一个疯疯癫癫的、想男人的、不正常的丫头。
她转身,不再理会那些人的议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空地。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次莫斯提玛不见了?
“你也是假的吗?”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问。
难道……她也是这个鬼地方为了稳住自己,特意安插的一个角色?一个看上去同样格格不入的“同类”,一个引诱自己相信“真相”的诱饵?当自己开始怀疑、开始寻找线索的时候,这个关键的诱饵就被什么人干脆利落地删除了?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如果连莫斯提玛都是假的,那她所谓的“真相”,又到底有几分可信?自己保留下来的这些记忆,会不会也只是这个噩梦的另一层伪装?
不。
伊娜莉丝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铁锈味的血腥气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尖锐的疼痛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莫斯提玛不可能是假的。
她接触过对方之后她才记得这些事情。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要给自己这种选择?
她一定在这里地某个地方。
因为某些原因,把自己藏了起来。
一定是这样,循环并非一成不变。
上一个循环里,刻俄柏被她的“父母”发现并且抓住。这意味着,幻境会根据外来者的行动做出相应反应。
自己保留了记忆,莫斯提玛那种人,那种一看就比自己精明一百倍的女人,不可能没有防备。
想通了这一点,她眼中的迷茫和恐慌迅速褪去。
伊娜决定从长计议,首先要做地就是避免询问那些镇民,因为他们大概率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回答她。
就在她没注意到的街角,一阵杂乱又透着诡异节奏的脚步声,正从广场的方向迅速靠近。
那不是镇民们平日里懒散的拖沓声,而是某种……更具目的性的动静。
伊娜莉丝警觉地回头,只看了一眼,心脏就漏跳了一拍。
一队五人的巡逻队。
他们手里的家伙还是平日里那些简陋的草叉和砍刀,可今天的拿法完全不对劲。
每个人的脸上都绷着一种高度紧张的警惕,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活像在搜捕什么越狱的重刑犯。
见鬼,这帮人是冲着谁来的?
莫斯提玛?还是……自己这个“异常”?
来不及多想,她下意识地压低身体,闪身躲进旁边一条堆满废弃木箱的狭窄巷子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藏进阴影之中。
巷子里有股常年不见光的霉味,混杂着烂木头的气息,熏得人脑仁疼。
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皮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一下下地敲着她的神经。
“都给我仔细点!任何可疑的痕迹都不能放过!”一个沙哑的嗓音在巷口响起,是巡逻队长,那个昨天还跟她打哈哈,说自家酿的酒是镇上第一的男人。
“队长……咱们这是……找什么呢?”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哆哆嗦嗦地问,听上去有点害怕。
“找什么?找镇长说的‘异常’!”队长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凶狠,“你以为镇长为什么突然下这种命令?肯定是出事了!不该问的别问,把眼睛放亮点,一个耗子洞都别给我漏了!”
“异、异常?”
“闭嘴!镇长的话就是命令!”
脚步声在巷口停顿了一下,一道阴影投射进来,几乎笼罩住伊娜莉丝藏身的木箱。她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万幸,那道阴影很快就移开了,脚步声继续向前,渐渐远去。
伊娜莉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胸口因刚才的紧张而微微起伏。
她正准备探头出去,确认他们已经走远,手掌无意间在身旁的墙壁上撑了一下,指尖却触到一片不同寻常的粗糙感。
嗯?
那是一面由夯土和石块砌成的破墙。就在她视线平齐的高度,一个刚刚刻上去不久的、巴掌大小的符号,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刻痕很新,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泥土翻起的毛刺,仿佛刻下它的人走得十分匆忙。
那是一个钥匙孔的图案。
简单,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精致感。
钥匙孔……
伊娜莉丝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对从不离身的、一黑一白的法杖——“黑锁”与“白钥”。
这女人……
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心留下这种标记?
这是莫斯提玛留下的暗号!她没被抓走,她藏起来了!而且,她知道自己会来这里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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