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闭合的轻响在密室里荡开时,荒星地底的石屑正簌簌落在苏晚竹发间。
她蹲下身,任烬冰凉的指骨扣住自己手腕——这孩子的骨骼比荒星的夜风更冷,此刻却因震颤而微微发烫。
裂......痕......在呼吸。
音节从烬喉间挤出来时,苏晚竹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这是她被召回天枢星后,这孩子第一次主动传递完整信息。
五年前在荒星黑市,她用半块压缩饼干换他命时,他还只会用骨骼碰撞发出警示;后来跟着她在辐射区找药草,最多是拽拽她衣角示意危险。
此刻他眼窝里翻涌的幽光,比任何语言都灼人。
小烬?她放轻声音,拇指轻轻摩挲他眉骨——那里有道淡白的骨茬,是三年前为替她挡变异鼠的尖牙留下的。
烬的指骨突然收紧,像要把信息刻进她血肉里。
苏晚竹闭了闭眼,调动荒星流民教她的永恒感知:意识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钻进去,最先撞进视线的是血色锁链,接着是——
天枢星。
鎏金飞檐下的密室,檀木柜里的锦盒。
那枚与他们刚封印的赤莲之泪几乎一模一样的晶体,正随着心跳般的节奏明灭。
苏晚竹的蓝瞳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她看见晶体表面爬着细如蛛丝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暗红雾气,像在回应荒星地底这枚的召唤。
她转身时,陆昭已站在她身侧。
他晶化的右臂还在渗血,却始终挡在她与墓穴深处之间。
月光从石门缝隙漏进来,照得他眼尾的红痣像滴未干的血:那不是净世之力。他的声音比以往更沉,是血月的另一面。
苏晚竹猛地抬头。
五年前在荒星,流民们总在月圆夜蜷缩着念叨血月夫人;后来她查到,那是天枢星古籍里记载的禁忌存在,用活人血祭换永恒寿命。
可赤莲......她摸了摸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母亲残魂的温度,赤莲说她等了三百年。
三百年前,正是血月教最猖獗的时候。陆昭的指尖轻轻划过她发间的石屑,我查过锦衣卫卷宗,当年有位圣女带着半枚莲纹密匙失踪,连尸首都没找到。他突然攥紧她的手,晚竹,血月教的秘典里写过:净世莲与蚀世莲本是同源,一个净化,一个吞噬。
墓穴深处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苏晚竹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正要开口,却见烬突然仰头,空洞的眼窝对准穹顶——那里的莲纹密匙还嵌在凹痕里,原本清透的石质此刻正泛着青灰。
空气里泛起水纹般的涟漪,影莲的身影就从那涟漪里挤出来,每一寸轮廓都与苏晚竹记忆中的母亲重合:月白裙裾扫过地面,鬓边插着她最熟悉的珠花,连眼尾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阿竹。影莲开口时,声音却像被泡在血里的破钟,你以为你母亲真是为了你?她抬手,指尖虚虚点向苏晚竹心口,她不过是想用你的命格重启净世莲,让你成为她的容器。
苏晚竹的瞳孔骤缩。
五年前被周氏推上流放船时,她也听过类似的话;在荒星被流民围住要拿她祭血月时,那些人也这么说。
可此刻从嘴里说出来,像有根烧红的针直接扎进她心脏。
她攥紧陆昭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里——他的手很暖,暖得让她想起在荒星最后一个冬天,他裹着军大衣翻遍半个辐射区给她找的热粥。
你胡说!她的声音在抖,却还是梗着脖子瞪过去。
影莲却笑了,那笑容慢慢裂开,从嘴角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你以为她给你的永恒感知是祝福?
那是锁魂咒!
等净世莲彻底苏醒......
晚竹,闭眼。
陆昭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苏晚竹下意识埋进他怀里,就听见金属撕裂的尖啸——他晶化的右臂完全展开,像把带刺的黑剑,直接刺穿了影莲的胸口。
可那身影却像团黑雾,在剑刃穿过的瞬间散成血珠,又在三步外重新凝聚。
没用的。影莲的声音里带着嗤笑,血月的分身,除非双珠......
陆昭拽着她往墓穴外跑,烬则扑到她脚边,用骨翼护住她小腿。
苏晚竹回头看了眼——那枚赤莲之泪还在石台上浮动,赤色纹路顺着烬的骨骼爬向她手腕,像条正在苏醒的龙。
而影莲的身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她的面容上,此刻爬满了暗红色的咒文。
我娘亲绝不会这样做。苏晚竹咬着牙,把这句话塞进陆昭后颈的衣领里。
他跑得更快了,靴跟撞在石阶上迸出火星。
影莲的低鸣却紧追不舍,混着烬骨骼震颤的轻响,在墓穴里织成一张密网。
当月光重新漫过他们肩头时,苏晚竹听见影莲的声音从背后飘来:那你就去天枢星看看......看看你母亲留给你的,究竟是救赎......
她猛地回头。
影莲的指尖正抵住那枚赤莲之泪,而石台上的赤色纹路,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她的手腕。
影莲的指尖戳向烬核心的瞬间,苏晚竹耳中嗡鸣如雷。
她看见那抹红光穿透烬半透明的肋骨,像根烧红的铁钎直捅进他胸腔——那是五年前在荒星黑市,她用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换回来的小骸骨;是三年前为她挡变异鼠尖牙,眉骨崩裂也不肯松手的小烬;是方才还在她掌心传递警示的,会疼会怕的......孩子。
小烬!她嗓音破了音,抱着烬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陆昭的晶化右臂在两人身侧展开成盾,震荡波将影莲掀得撞向石壁,可那团黑雾散了又聚,嘴角裂开的尖牙还挂着猩红涎水:你母亲的残魂早被净世莲吞噬了,现在留在你心口的,不过是......
闭嘴!陆昭低喝,晶化手臂渗出的血珠溅在苏晚竹手背。
他向来清冷的眼尾红痣此刻涨得发紫,像团要烧穿眼眶的火:晚竹,捂他耳骨。
苏晚竹这才注意到,烬空洞的眼窝里翻涌的幽光正逐渐浑浊。
她颤抖着将掌心覆上他耳后骨节——那里有她用荒星兽筋线缝补的细痕,是去年冬天他为她引开追踪者时被碎石划开的。
指尖刚触到骨面,烬的下颌突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是在用仅剩的意识与她说话。
别怕,阿姐在。她把脸贴在烬冰凉的额骨上,像荒星雪夜他们挤在破铁皮屋时那样,阿姐带你回家。
影莲的冷笑裹着血雾漫过来:回家?
苏家早把你当弃子,你娘......
陆昭的晶化右臂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响。
这次震荡波不是朝外,而是向内——他以臂骨为刃,直接扎进自己掌心。
鲜血溅在影莲脸上,那团黑雾竟像被泼了滚油般嘶嘶作响:血月分身最怕活人血。他咬着牙,将苏晚竹往怀里带了带,前朝秘典里写的。
苏晚竹这才发现他晶化的皮肤下,青筋正以诡异的弧度扭曲。
原来方才那道震荡波,是他用血脉之力强行催发的。
她心口发紧,却不敢分神——烬的骨骼正在她怀里发烫,赤色纹路从他胸口蔓延到她手腕,像条活过来的蛇。
影莲!她突然抬头,眼中的蓝芒比荒星极光更灼人,你说我娘用我当容器,那你敢不敢让我看看她的记忆?
黑雾猛地凝滞。
影莲的面容在和血月妖女间来回切换,最后定格成那具爬满咒文的躯体:你以为......
晚竹!陆昭突然拽她往旁一扑。
影莲的指尖擦着她鬓角划过,带落几缕发丝,发梢瞬间焦黑。
苏晚竹摔在石地上,烬的骨翼却在她身侧展开,替她挡下飞溅的碎石。
她望着烬骨翼上新增的裂痕,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够了。她慢慢站起身,荒星流民教她的永恒感知在体内翻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调用这种能力,意识如游丝般钻进影莲黑雾里——那里没有母亲的温软,只有腐烂的血味和无数被啃噬的魂魄。你根本没见过我娘。她扯出个冷笑,我娘临终前给我系的同心结,用的是苏绣缠枝莲针法,最后一针要绕三绕。她举起手腕,那里还系着褪色的红绳,你化成灰,也学不会。
影莲的黑雾剧烈翻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陆昭趁机甩出腰间的锁魂链——那是他从锦衣卫库房偷来的,专门对付邪祟。
锁链缠上影莲的瞬间,黑雾里迸出几点火星,接着地散成血雨。
石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苏晚竹跪在地上,怀里的烬终于不再发烫。
她颤抖着检查他的骨缝——赤色纹路退到了胸口,核心处的幽光重新变得清澈。小烬?她轻轻叩了叩他的下颌,像在问荒星时今天有没有找到能吃的浆果。
烬的指骨动了动,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
没事了。她把烬抱得更紧,抬头时正对上陆昭泛红的眼尾。
他晶化的右臂正在缓慢褪去金属光泽,露出下面渗血的皮肤——方才那记锁魂链,他几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苏晚竹心尖发颤,正要开口,突然觉得眼前有层薄雾。
是记忆。
她慌忙去抓脑海里母亲的轮廓:月白衫子,鬓边珠花,低头给她系同心结时睫毛扫过脸颊的模样......可那些画面像被人撒了水的墨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模糊。
她猛地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五年前被流放时,母亲塞给她的锦囊还在怀里;三年前在荒星,她靠回忆母亲的声音熬过了最饿的冬天;方才在密室,她还能清晰想起母亲眼尾泪痣的位置......
每秒1%。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影莲说的,是真的。
陆昭踉跄着跪在她身侧,将她的手从嘴上掰下来:晚竹,我查过。
血月教的禁术里,用活人的记忆当引,能加速封印松动。他的拇指抹过她眼角,她想让你忘了母亲,忘了赤莲之泪的来历,这样......
这样我就会动摇。苏晚竹接口,声音突然冷静下来。
她低头吻了吻烬的眉骨,那里的淡白骨茬硌得她嘴唇发疼,但我还看得见她。她的蓝瞳里翻涌着荒星熔岩般的热度,只要我记得,她就还在。
烬的骨骼突然发出细碎的震动。
苏晚竹一怔,将他贴在地面——石屑随着震动的频率跳起又落下,像是某种古老的摩斯密码。
陆昭也俯下身,晶化的指尖轻轻触碰地面:频率......和天枢星皇宫的地脉共振。他抬头看她,眼尾的红痣还在渗血,晚竹,第二枚赤莲之泪......
在皇宫。苏晚竹替他说完。
她站起身,将烬小心放进怀里的暗袋——那里缝着母亲留下的锦帕,能隔绝大部分邪祟。
陆昭的手虚虚护在她后腰,晶化的右臂虽然褪了金属色,却依然挡在她与密室深处之间。
去天枢星。她望着石台上那枚还在明灭的赤莲之泪,嘴角勾起荒星流民才有的狠劲,我倒要看看,这双珠合璧,到底是我娘的救赎......她转头看向陆昭,目光比荒星极光更亮,还是血月的末日。
烬的骨骼在暗袋里继续震动,频率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他们启程。
陆昭解下外袍裹住她,掌心贴着她后颈——那里有母亲留下的朱砂痣,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密室的月光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将他们的轮廓拉得很长,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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