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的意识像浸在浑浊的泉水里,左眼灼烧得厉害,有腥甜的毒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陆昭未晶化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微颤。
她听见自己含糊的呢喃:“昭……晶化……不能分开……”尾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散在血月翻涌的光雾里。
陆昭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
他晶化的左臂已经蔓延至肩膀,青灰色纹路爬过锁骨,正往心脏一寸寸啃噬。
苏晚竹的毒血滴在他手背上,却让他突然清醒——她左眼的金纹暗了暗,分明是魂锁窥视过度,要撑不住了。
“晚竹。”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血,喉结抵着她发顶震动,“闭眼。”
短刀出鞘的脆响惊得血月之瞳嗡鸣。
苏晚竹刚要挣扎,就看见陆昭反手握住刀柄,刀刃压在晶化的肘部。
那里的皮肤已经半透明,能看见下面结晶的骨骼泛着冷光。
“疼吗?”她下意识去抓他的手腕,却被他用未晶化的右手扣住,按在自己心口。
“不疼。”他笑了笑,眼尾的晶纹随着动作裂开细缝,“只要你活着。”
刀刃落下的瞬间,祖堂的晶化地面发出刺耳的呻吟。
苏晚竹看见陆昭的左臂在血雾中脱离身体,青灰色的晶骨茬子扎着血肉,断口处翻涌着金红相间的光——那是弑主之眼的力量在沸腾。
他额角的冷汗砸在她手背上,却仍将断臂按在她胸口,晶骨擦过她的锁骨,凉意直透心肺。
“现在。”他的声音带着失血的虚浮,却格外清晰,“我们的灵魂,用这截骨头连着。”
血月之瞳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苏晚竹左眼的金纹与陆昭断臂上的晶纹同时亮起,像两簇火苗撞在一起,在两人之间凝成旋转的光核。
祖堂的晶化裂纹顿住了,玄夜的冷笑卡在喉咙里——他看见那光核正疯狂吸收血月的力量,连他精心布置的祭坛都在簌簌掉落晶屑。
“找死!”玄夜指尖掐出血,血珠滴在影傀的额心。
那团由周氏残魂凝成的黑雾骤然凝实,露出与周氏七分相似的脸,嘴角咧到耳根:“让她看看,她害死了多少人!”
幻象来得毫无征兆。
第一个未婚夫出现时,苏晚竹正被陆昭的血溅了半张脸。
那是个穿红绸喜服的少年,胸口插着她送的定情玉簪,血顺着玉簪纹路往下淌:“苏小姐,你说这玉簪能保平安的。”
第二个是骑在马上的将军,铠甲被辐射兽的爪子撕成碎片,他捂着肚子里流出的肠子,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我信你说的荒星没有危险,可我的部下……都喂了野兽。”
第三个最惨,是个书生,被黑市商人剥了皮挂在荒星的枯树上,人皮底下爬满晶化的虫子,他张着没有舌头的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灾星……灾星……”
苏晚竹的膝盖重重磕在晶化地面上。
这些画面她不是没见过——荒星五年,她每晚都被这些噩梦魇住。
可此刻幻象里的每滴血、每声质问都带着实体的痛,她左眼的毒血涌得更凶了,染脏了陆昭的衣襟。
“不是我……”她抓着陆昭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抠进他肉里,“是周氏……是她在喜服里下了毒,是她买通辐射兽群,是她……”
“够了。”陆昭将她按进怀里,未晶化的右手抚过她后颈,那里有他方才用内力封住的血脉,“他们的死,与你无关。”
可幻象里的“未婚夫们”还在逼近。
书生的人皮突然剥落,露出底下周氏的脸;将军的铠甲裂开,里面是影傀扭曲的黑雾;少年的喜服褪成素白,竟是苏怜月的面容。
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无数根钢针往苏晚竹耳朵里扎:“你才是灾星!你克死母亲,克死爱人,你连陆昭都要克死——看他的晶化,看他的断臂,都是因为你!”
苏晚竹的呼吸乱了。
她想起荒星地洞里,她第一次触发魂锁窥视时,陆昭浑身是血地撞开洞门;想起天枢星的雨夜里,他举着绣春刀站在她房门前,背后是苏怜月派来的刺客尸体;想起刚才他塞给她的蜜糖,糖纸上那半枚晶化的指纹——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用命替她挡契约的反噬。
“昭……”她抬头看他,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影。
陆昭的脸一半是清俊的轮廓,一半是晶化的纹路,像被撕成两半的画。
她突然觉得冷,冷到骨头缝里,仿佛有双手正从她心口往外掏,要把她最珍贵的东西一点点扯碎。
“我是不是……真的是灾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泪混着毒血滴在陆昭断臂的晶骨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陆昭的指尖颤了颤。
他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血,晶化的右眼却突然渗出金红的光——那是双生晶核在共鸣。
他低头吻她的额头,晶纹蹭得她发疼:“你是我的月亮。”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劈头盖脸砸进苏晚竹混沌的意识里。
她想起荒星的夜,没有月亮,只有漫天辐射光;想起天枢星的花园,母亲指着月亮说“晚竹的眼睛会是最亮的星”;想起陆昭第一次见她时,站在月光里,绣春刀上的刻痕闪着冷光,却说“苏姑娘的眼睛,比月亮亮”。
幻象突然出现裂痕。
书生的周氏脸扭曲着往后退,将军的黑雾开始消散,少年的苏怜月面容发出尖叫。
苏晚竹左眼的金纹突然暴涨,将那些幻象撕成碎片。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落下来,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她发间。
“阿晚。”
熟悉的声音裹着桂花糖的甜,在她头顶响起。
苏晚竹猛地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一团微光,像片被月光浸透的白莲花瓣。
那光太弱了,弱到她几乎以为是错觉,可那声音,那带着江南软语的尾音,分明是……
“娘?”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团光。
可那光突然暗了暗,像被风吹散的萤火。
苏晚竹的意识再次下沉,最后听见的,是陆昭贴着她耳朵的低笑:“别怕,我在。”苏晚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血肉里,幻象里那些渗着毒的声音还在啃噬她的神经。
直到那缕带着桂花香的风裹着熟悉的尾音拂过发顶,她的瞳孔才猛地收缩——半空中那团微光虽弱,却比血月更清晰地勾勒出母亲的轮廓。
她踉跄着站起来,晶化地面割得膝盖生疼,可这点痛哪及得上心口翻涌的酸涩。
五年前被押上流放舰时,她最后看的是母亲灵位前那盏将熄的长明灯;荒星地洞最黑的夜里,她总梦见母亲摸着她的头说晚竹要乖。
此刻这团光比所有梦境都真实,她抬手想去碰,却在指尖要触到那片白莲花瓣时顿住——这会不会又是玄夜的诡计?
孩子。白莲残魂的指尖轻轻落在她额角,凉得像母亲生前为她擦汗的帕子。
苏晚竹的左眼突然涌出滚烫的泪,混着未干的毒血打湿了对方半透明的衣袖。
幻象里那些扭曲的脸开始碎裂,书生的周氏面容发出尖啸,将军的黑雾被撕成碎片,最后连二字都成了飘散的灰。
你没有错。残魂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当年我自愿成为苏家第一任。
血月契约需要活祭,他们说只要我承担克夫命格,就能保苏家百年富贵......
苏晚竹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想起被驱逐前周氏冷笑着说你娘的命早卖给血月了,想起荒星流民嘲笑苏家的灾星都是娘胎里带的诅咒,原来最荒诞的传言竟藏着最残忍的真相。
她望着残魂边缘逐渐消散的微光,突然抓住对方手腕: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让我替你们受这五年苦?
因为......残魂的指尖抚过她左眼的金纹,契约需要血脉延续。
我本想等你及笄时用命换你自由,可周氏......话音未落,祖堂突然剧烈震动,血月的红光穿透琉璃瓦,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玄夜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针:好个母女相认的戏码!他周身黑雾翻涌,指尖掐出九道血印按在祭坛上,但血月要的是活祭,不是忏悔!整颗天枢星的能量开始疯狂汇聚,祖堂的梁柱发出呻吟,连晶化地面都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那些裂缝里渗出的不是土,是泛着荧光的星核能量。
苏晚竹被震得踉跄,陆昭未晶化的右手却像铁箍般扣住她后心。
她这才发现他的晶化已经蔓延到右肩,青灰色纹路正沿着脖颈往脸颊爬,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金红相间的光在瞳孔里翻涌,那是双生晶核在燃烧。
她抓住他染血的衣袖,你的晶化......
撑得住。他的声音带着晶化侵蚀喉管的沙哑,却笑得像初见时在月光下递糖的模样,你娘说清了真相,现在该我清场了。
话音未落,陆昭的右手突然泛起刺目的金光。
苏晚竹这才注意到他掌心不知何时凝出半枚晶核——那是方才断臂时溢出的弑主之力,此刻正顺着他的血管往指尖涌。
玄夜的冷笑还挂在脸上,就见那道金光穿透黑雾,直接刺入他心口。
你......玄夜的瞳孔骤缩,脖颈处突然浮现暗红胎记,形状竟与白莲残魂周身的血月纹路分毫不差,这不可能!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忘了。陆昭咳出一口黑血,晶化的指节却更用力地掐进对方心脏,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跪着接圣旨的锦衣卫千户了。他的右眼彻底晶化,金红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灼亮,你利用血月契约操控苏家,利用周氏残魂制造幻象,甚至用我父亲的死来刺激我......他顿了顿,喉间的血沫沾在玄夜衣领上,但你漏算了一件事——
晚竹的痛,我比谁都清楚。
玄夜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脖颈处的血月胎记突然凸起,像有什么活物在皮下蠕动。
苏晚竹下意识要伸手,却被陆昭用未晶化的左手拽进怀里。
他晶化的断臂还抵在她胸口,此刻双生晶核的光流转得更快,将两人护在金色光茧里。
别看。陆昭的下巴抵着她发顶,晶化的右脸蹭得她发疼,那是影后的残魂,当年她和你娘签契约时......
话未说完,玄夜的惨叫声撕裂了整个祖堂。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他脖颈的胎记裂开细小的缝,暗红液体从中渗出,在地面汇成扭曲的符号——那符号与白莲残魂消散前留下的光纹,竟完美重合。
陆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晶化纹路已经爬上他的左脸,可他扣住苏晚竹的手却更紧了。
她能感觉到他心口的晶核在发烫,像要把最后一丝力量都输给她。
昭......她攥住他染血的衣襟,我们不会有事的,对吗?
陆昭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晶化的睫毛扫过她脸颊:当然。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我还没带你去看荒星的月亮——虽然那里没有真的月亮,但我答应过你,要把我的眼睛,做成最亮的那盏灯。
祖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锦衣卫的绣春刀相撞声。
可苏晚竹此刻什么都听不见,她只看见陆昭晶化的右手还插在玄夜心口,而玄夜脖颈的血月胎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急于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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