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核空间的震颤几乎要将人骨头震散。
苏晚竹被陆昭护在怀里，晶化纹路却像活物般顺着小臂往手肘攀爬，每爬过一寸，就有细碎的冰晶从皮肤下迸裂，扎得血肉生疼。
她咬着牙，将最后半管毒血抵在导管接口处——那是用荒星辐射兽晶核、黑市商人的淬毒剂，以及她自己三天三夜熬出的心血混合而成的东西，此刻在幽蓝晶化皮肤下泛着诡谲的紫。
再快一点......她对着陆昭比划，晶化的嘴唇开合困难，只能用眼神示意。
方才爆炸的气浪震裂了她的声带，现在每说一个字都像吞了把碎玻璃。
陆昭的金瞳里全是她晶化的手腕，喉结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被王座突然拔高的嗡鸣盖过。
血月夫人的尖叫从上方砸下来。
这个总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此刻面具已碎成两半，露出半张晶化的脸——左半边是正常人的苍白皮肤，右半边却爬满黑色鳞甲，连眼球都变成了浑浊的灰。
她指甲暴涨三寸，抓向苏晚竹的后颈：贱种！
敢毁我王座！
一道黑影从血月夫人背后窜出。
影鸦的利爪刺穿她晶化的肩胛骨，虚空生物特有的幽绿能量顺着伤口蔓延：你的意识海在动摇！
现在不把毒血导进裂隙，等王座彻底暴走，我们全得被能量风暴绞成渣！他的尾椎骨裂开，露出半透明的魂锁——那是连接虚空的通道，看导管颜色！
紫焰最盛的那根通向裂隙！
苏晚竹猛地抬头。
地核顶部垂落的十二根导管中，最右侧那根正泛着比其他更灼亮的紫。
她晶化的左手不受控地颤抖，却精准扣住那根导管的接口。
毒血注入的瞬间，导管内部传来类似于野兽嘶吼的震颤，紫焰顺着导管倒灌，在她掌心烧出焦黑的痕迹——但晶化的皮肤很快覆盖了伤口，将灼痛转化为麻木的凉。
晚竹！陆昭突然攥住她正在晶化的右肩。
他的手掌烫得惊人，像是要把晶化的寒意从她身体里逼出去，晶化到心脏只需要半刻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金瞳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慌乱，我带你走，现在就走。
苏晚竹摇头。
她想起三天前影鸦说的话：血渊王座的能量链有三个节点，你得用毒血切断主链，让能量倒灌进虚空裂隙。又想起陆昭昨夜在她耳边说的：如果情况不对，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你从地核里捞出去。现在主链已经切断，可裂隙还没张开——她能感觉到脚下的青石板正在融化，王座核心的紫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漩涡，那是能量暴走前的征兆。
她用晶化的指尖碰了碰陆昭的耳垂——这是他们在荒星养成的暗号，意思是我有数。
陆昭的呼吸猛地一滞，忽然松开手后退半步。
他仰头看向王座核心，金瞳里的光突然暗了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瞳孔深处碎裂。
闭好眼。他说。
声音还是一贯的冷，但尾音发颤，像是用尽全力才稳住。
苏晚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昭闭上了右眼。
他的左瞳依然是金，右瞳却慢慢渗出银芒——那是晶化能量暴走的征兆。
他喉结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剧痛，然后猛地睁眼。
银芒与金芒在他眼中交织，化作一道刺目的光刃，直冲向王座核心那团正在凝聚的紫焰！
你疯了！影鸦的尖叫混着血月夫人的痛呼炸响，那是影后残魂的温床！
你用晶化能量逆流，会被残魂反噬的！
陆昭没有回答。
他的右半边脸开始晶化，银白的纹路从眼角爬向鬓角，每爬过一处，皮肤就泛起冷霜。
苏晚竹看见他的右手按在腰间佩刀上——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锦衣卫佩刀，刀鞘上的云纹已经被他捏得变形。
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苏晚竹想冲过去，却被突然暴涨的紫焰掀翻在地。
晶化的左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裂成蛛网纹的石板刺进她的皮肤，可她感觉不到疼——她只看见陆昭的身影被光刃包裹，像一团燃烧的银焰，正一寸寸吞噬王座核心的紫焰。
引导毒血！影鸦的爪子掐住她的后颈，强行将她的手按回导管，他在用晶化能量封印影后残魂！
现在不把裂隙打开，他的魂会被残魂撕碎！
苏晚竹咬碎了舌尖。
血腥气在嘴里炸开，痛意顺着神经窜遍全身——这让她终于能集中精神。
她盯着导管里翻涌的紫焰，晶化的左手突然发出刺目的蓝，与导管里的紫缠绕在一起。
就像荒星雪夜她用晶核引火，此刻她的晶化之力成了引信，将毒血里的辐射兽因子与虚空裂隙的引力勾连。
轰——
地核顶部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苏晚竹抬头，看见十二根导管同时炸开紫焰，其中最右侧那根的火焰里，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那是虚空裂隙。
王座核心的紫焰突然失去支撑般坍缩，被裂隙吞噬的瞬间，陆昭的光刃也跟着没入其中。
血月夫人突然挣脱影鸦的束缚。
她晶化的右半边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灰色肉瘤，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力量！
还给我！
苏晚竹没空理她。
她的晶化纹路已经爬到了锁骨，心脏每跳一下，就有冰晶顺着血管往胸腔钻。
她看向陆昭的方向——那里只剩一地银白晶屑，和一柄插在青石板上的锦衣卫佩刀。
刀鞘上的云纹还在渗血，那是陆昭晶化前割破手掌按上去的，为的是让她能顺着血线找到他。
晚竹！
裂隙要闭合了！影鸦的声音突然变调，抓住我的尾巴！
我带你们离开——
等等。苏晚竹突然抓住影鸦的尾椎。
她晶化的左眼泛起微光，透过裂隙的漆黑，她看见一团银白的光正在与紫色的雾纠缠——那是陆昭的魂，正在和影后残魂厮杀。
她的晶化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指尖渗出幽蓝的光，我能帮他......
你不要命了！影鸦的魂锁突然绷直，你的晶化已经到心脏！
再用能力会爆体而亡——
爆就爆。苏晚竹笑了。
晶化的嘴唇裂开细小的缝，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紫焰蒸发。
她想起荒星第一年冬天，她被流民围在冰窟里，是陆昭踩着碎冰冲进来，用佩刀砍翻所有人后，塞给她一颗糖：拿着，甜的，能压惊。又想起三天前，陆昭摸着她晶化的手说：要是你变成水晶人，我就把你供在床头，每天给你擦灰。
现在，她要把他从紫雾里捞出来。
她晶化的右手按在裂隙上。
幽蓝的光顺着裂隙蔓延，与陆昭的银芒缠在一起。
紫雾发出刺耳的尖叫，却在两种力量的绞杀下逐渐变淡。
苏晚竹能感觉到心脏在晶化——最后一块冰晶刺进心尖的瞬间，她看见陆昭的身影从裂隙里跌出来，银白的晶化纹路爬满半张脸，却依然用完好的左眼看她，嘴型分明在说：我带你回家。
血月夫人！影鸦的尖叫突然拔高，看你身后！
血月夫人猛地转头。
裂隙闭合前的最后一道银光里，她看见一张模糊的脸——那是她小时候，母亲抱着她在花园里喂鸽子的模样。
母亲的手刚要碰到她的脸，就被银芒撕成碎片，消散在虚空里。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晶化的右半边脸突然全部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腐肉。
血月夫人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左脸——那半张未晶化的皮肤瞬间绽出血珠，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踉跄着后退两步，晶化右脸的腐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筋脉：不......不！
你骗我！
母亲说过会永远陪着我！她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破碎的哭腔，你说姐姐去了星穹海，说她的魂被星兽吞了......可你根本就是......
影后的真容在裂隙闭合前的银光里浮现。
那是张与血月夫人有七分相似的脸，却比她多了三分冷硬，眼尾的泪痣泛着妖异的紫。
她的手指穿过血月夫人的肩膀——那是虚影，却让血月夫人如遭雷击，瘫坐在地：小棠，你该明白的。影后的声音像碎冰擦过金属，你母亲的魂太弱，我不过是借她的壳子，让你听话罢了。
住口！血月夫人突然暴起。
她晶化的右手抓住影后虚影的手腕，腐肉与银芒接触的瞬间发出刺啦声响，你根本不是我姐姐！
我姐姐会给我编草环，会在我被族老骂时挡在我身前......她的眼泪混着黑血砸在青石板上，你只会让我杀人，让我用活人祭王座！
影后的虚影突然扭曲成蛇信的形状，缠住血月夫人的脖颈：那又如何？
没有我，你早被苏家那些老东西当弃子丢进辐射区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是我给你力量，让你能站在这里！
够了。
陆昭的声音像冰锥刺穿这团混乱。
他的右眼已完全晶化，银白的纹路爬过眉骨，在左侧完好的金瞳里，映着苏晚竹晶化至锁骨的身影。
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对她说些什么，最终却垂眸看向王座核心——那里的紫焰虽被裂隙吞噬大半，仍有残余的光在跳动，像影后不肯彻底消散的执念。
现在......该结束了。他低声道，右手的晶化纹路突然泛起刺目的光。
那柄锦衣卫佩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掌心，刀鞘上的云纹还沾着他的血，此刻却与他晶化的右手融为一体。
苏晚竹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声带早已被晶化冻住，只能用晶化的指尖死死抠住他的手腕——那里的皮肤还未完全晶化，能摸到他脉搏急促的跳动。
陆昭低头看她，金瞳里浮起极淡的笑。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佩刀塞进她掌心：拿着。声音轻得像荒星雪夜里的叹息，要是我......
不许说。苏晚竹用额头抵住他的下颌。
晶化的睫毛扫过他的皮肤，带着刺骨的凉，你说过要带我回家，要给我擦灰的。
陆昭的呼吸顿了顿。
他抬起未晶化的左手，轻轻碰了碰她晶化的左眼——那里泛着幽蓝的光，是荒星辐射兽晶核融入血脉的痕迹。他说，我带你回家。
下一刻，他的右手猛然插入王座核心。
银白的晶化能量如活物般从他指尖涌出，顺着王座的纹路疯狂蔓延。
地核空间的震颤骤然加剧，十二根导管的残片纷纷坠落，在半空炸成紫焰。
血月夫人被气浪掀翻，撞在坍塌的青石板上，却仍伸着手，对着影后虚影消失的方向尖叫：还我母亲！
还我母亲！
苏晚竹的晶化左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
她能感觉到他体内的能量正在疯狂流逝，像被抽干的泉水，停下！
会撑不住的！
晚竹。陆昭侧过脸，用未晶化的左脸蹭了蹭她的发顶，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在荒星冰窟里？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浑身是血，却还咬着牙把最后一块烤兽肉分给流民的孩子......
苏晚竹的晶化眼泪砸在他肩头。
那眼泪落地即凝成冰晶，却烫得他皮肤发红：我记得......你给我糖，说甜的能压惊......
现在换我。陆昭的金瞳突然亮起，别怕。
他的晶化能量在王座核心炸成银白的光团。
那光团裹住残余的紫焰，像火焰吞噬枯枝般将其绞碎。
地核顶部传来轰鸣，原本支撑王座的十二根晶柱同时断裂，碎石如暴雨般砸下。
影鸦的魂锁突然缠住苏晚竹的腰，想将她拽离危险区域，却被她挥开：我不走！
你疯了！影鸦的幽绿瞳孔收缩成线，晶化到心脏的人根本承受不住能量风暴——
那就一起死。苏晚竹吼道。
她的晶化右手按在陆昭后心，将自己体内残余的辐射兽晶核之力渡给他，他救过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
陆昭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能感觉到两股力量在体内交汇：一股是自己即将枯竭的晶化之力，另一股是苏晚竹带着荒星风雪气息的能量。
那能量顺着血脉钻进心脏，将即将冻僵的器官重新焐热。
他低头看向交握的手——她的晶化纹路已爬到他手腕，与他的银白晶纹缠绕成某种奇异的图案，像荒星雪地里交缠的藤蔓。
整座血渊王座轰然坍塌。
苏晚竹被气浪掀飞时，仍死死攥着陆昭的手。
她看见王座核心的紫焰被银芒彻底吞噬，影后的虚影发出最后一声尖叫，消散在虚空裂隙中。
血月夫人的哭喊声被风声撕碎，影鸦的魂锁在她眼前闪过一道幽绿的光，然后消失不见。
昭......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晶化纹路已经爬过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像有冰锥在刺，但她仍能感觉到陆昭的手在她掌心，温暖而有力。
别怕。陆昭的声音穿透混沌，我会一直在。
苏晚竹的眼皮越来越沉。
她最后看见的，是陆昭未晶化的左眼——那里映着她的脸，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然后黑暗涌上来，将一切都淹没。
地核空间逐渐归于寂静。
坍塌的碎石堆里，一柄锦衣卫佩刀闪着冷光。
刀鞘上的云纹里，还凝着半颗未化的糖——那是陆昭今早塞进苏晚竹口袋的，此刻被晶化能量冻成了透明的琥珀。
血月夫人蜷缩在废墟边缘。
她的右脸已完全晶化，左脸却还留着两行血泪。
她盯着影后消失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而在王座废墟最深处，一块晶化的碎石下，一只泛着紫芒的眼球缓缓闭合。
与此同时，天枢星的夜空里，原本固定的星图突然开始扭曲。
北斗七星的位置微微偏移，织女星与牛郎星之间，裂开一道极细的银缝——像是某种封印，正在被悄然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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