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穹顶的碎石还在簌簌坠落,苏晚竹的指尖终于解开革囊绳结。
蚀骨散的青瓷瓶贴着掌心,凉意顺着血脉往骨头里钻——这是她在荒星黑市用三枚辐射晶核换的,能腐蚀晶化生物神经的剧毒。
她唤陆昭的声音轻得像荒星飘雪,左手仍按在他心口。
那里的温度烫得惊人,前朝帝魂与她的皇族血脉在皮肤下翻涌,像两条纠缠的火蛇。
陆昭的金瞳里全是她的影子,绣春刀横在两人之间,刀身与血月夫人晶化臂碰撞出的火星溅在他肩甲上,灼出焦黑的痕。
苏晚竹深吸一口气,拔开瓶塞。
淡青色药粉簌簌落在掌心金红血里,立刻腾起一缕青烟,刺痛顺着指尖窜上眉骨。
她咬着唇,任毒血在掌心跳动成诡异的纹路——这是荒星流民在黑市交易时用的伪忆术,用毒血混淆识海,让目标看见最渴望或最恐惧的画面。
母亲......她闭了闭眼,左眼的晶化漩涡突然爆出刺目蓝光。
记忆如潮水倒灌:五年前被驱逐时,母亲咳着血塞给她半块玉牌,说等你回来,就用它撕开所有谎言;三天前在苏家祠堂,她翻出母亲旧物,发现锦盒底层压着半页残诏,墨迹被血浸透,隐约能辨二字。
掌心里的毒血开始发烫。
苏晚竹睁开眼,左眼的蓝光映得整个墓室都泛着幽蓝。
她抬起手,指尖蘸着混合了毒血的蚀骨散,在虚空中划出第一道光痕——那是母亲的字迹,清瘦刚劲,写着昭儿,若我死,血脉托付月娘。
血月夫人的晶化臂突然顿在半空。
她那张破碎的面具下,露出半张扭曲的脸,右眼的晶化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姐姐......
第二道光痕亮起,是母亲的剪影。
她穿着苏府旧年的月白绣裳,手里捧着半块玉牌,与苏晚竹腰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月娘,虚影开口,声音与苏晚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我这血脉带着皇族诅咒,只有你能护昭儿周全。
血月夫人的晶化臂爆出裂纹,黑血顺着裂缝往下淌。
她踉跄后退两步,撞在墓室石壁上,你骗我!
姐姐说过......说过我是灾星,说我不配碰她的东西......
苏晚竹的指尖在发抖。
毒血已经腐蚀了她掌心的皮肤,露出下面淡青色的筋脉,但她仍固执地划出第三道痕——那是母亲临终前的手,正将半块玉牌塞进血月夫人手里。
虚影的嘴唇开合:月娘,替我看着昭儿长大......
够了!血月夫人突然尖叫,晶化臂狠狠砸向地面。
墓室震颤,陆昭趁机旋身将苏晚竹护进怀里,后背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苏晚竹却盯着血月夫人的眼睛——那只未晶化的右眼,此刻正泛着水光,像被暴雨打湿的琉璃。
姐姐......真的......血月夫人的声音突然哑了,晶化的手指缓缓抬起,似乎想触碰虚影。
她破碎的面具地掉在地上,露出整张脸:左边是年轻的、带着泪的脸,右边是爬满晶化纹路的枯骨。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墓门外传来,像锈了百年的铜钟:她不信,是因为你没用对药引。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陆昭的金瞳骤然收缩,绣春刀指向墓门;苏晚竹迅速将蚀骨散瓶塞回革囊,左手仍按在他心口——那里的帝魂共鸣突然变得灼热,像在提醒什么。
墓门处的阴影里,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手里的拐杖缠着晶化藤条,每走一步,藤条就发出细碎的声。
他的目光扫过血月夫人,扫过苏晚竹掌心的毒血,最后落在陆昭心口:双魂锁困的是帝脉与皇族,小女娃,你那毒血里缺了最重要的一味。
你是谁?陆昭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能感觉到,这个老者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本《太医院志》里的墨香,又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药草苦。
老者抚了抚白须,目光落在苏晚竹左眼的晶化漩涡上:老身白骨,前朝太医院最后一个活人。他的拐杖点了点地面,晶化藤条突然窜出几缕幽光,在血月夫人脚边画出个半圆,小女娃的伪忆术不错,但要破这魂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血月夫人那只未晶化的右眼,还差把钥匙。
血月夫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那只未晶化的右眼泛起红光,像被鲜血浸透的宝石,与苏晚竹左眼的蓝光遥遥相对。
白骨的目光在两双眼睛间转了转,轻轻叹了口气:双魂枷锁需以......
轰——
墓室穹顶突然塌下大块碎石。
陆昭旋身将苏晚竹扑进角落,绣春刀在头顶划出银白刀网,将落石一一击碎。
等尘烟散去,哪里还有白骨的影子?
只有他刚才站过的地面,留着一行用晶化藤条写的小字:血月之瞳。
苏晚竹顺着那行字抬头,正看见血月夫人捂着右眼后退。
她那只发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像被唤醒的野兽。
白骨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苏晚竹的耳膜。
她盯着老者眼底的清明,突然想起荒星雨季里那些在泥地里讨生活的流民——他们总爱把最残酷的真相裹在药汤里,苦得人直皱眉头,却能救命。
代价?她重复这两个字,左手仍按在陆昭心口。
那里的帝魂共鸣像团活火,隔着两层衣襟烧得她掌心发烫。
陆昭的金瞳里翻涌着暗潮,绣春刀的刀背悄悄蹭过她手腕,是他独有的安抚信号——她知道他想问值得吗,可这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
血月夫人的晶化臂又渗出黑血,在青石板上洇出丑陋的痕迹。
她那半张鲜活的脸此刻惨白如纸,未晶化的右眼死死盯着苏晚竹,像溺水者抓着最后一根浮木:你...你敢?
有什么不敢?苏晚竹笑了,荒星五年的风雪在她眼底翻涌。
她想起被流民围住时咬碎的毒囊,想起为抢半块辐射晶核被晶化兽撕开的后背,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牌上那句笑着看他们倒下。
这些碎片在识海里炸开,最后凝结成陆昭昨夜替她包扎伤口时的低语:晚竹,我这条命是捡来的,但能护着你...倒也算活明白了。
她侧头看向陆昭,左眼的晶化漩涡突然迸出刺目的蓝光。
陆昭的金瞳骤然收缩,绣春刀落地——他看清了她眼底的决绝,那是比荒星毒雾更浓的狠劲。
他想抓住她的手,却只碰到一片带着毒血的凉意。
双魂枷锁需以血月之瞳为钥匙,但代价是晶化永久侵蚀使用者的感知能力。白骨的话还在墓室里回荡,疤脸的短刀已经划破掌心。
晶化血液泛着幽绿的光,像荒星黑市上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他咬着牙将血洒向悬浮的魂锁,晶化藤条编制的光网顿时泛起涟漪,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动手!
我只能撑三息!
苏晚竹的指尖已经掐进左眼。
毒血混着蚀骨散的凉意顺着泪腺往脑子里钻,疼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荒星流民说过的伪忆术最高境界——用自己的血肉做药引,把谎言刻进别人的骨头里。
可此刻她要刻的不是谎言,是真相,是母亲被血月夫人推下悬崖的真相,是那半块玉牌本该属于自己的真相。
视野开始扭曲。
晶化侵蚀像无数小蛇在视网膜上游走,原本清晰的陆昭轮廓变得模糊,血月夫人的哭嚎声忽远忽近。
但她能看见魂锁的光网在震动,能看见光网里漂浮的记忆碎片——母亲的月白绣裳,血月夫人手里的推人动作,还有母亲临终前染血的半块玉牌。
现在...让她看见真相。她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发颤,却像根钢针刺进魂锁核心。
陆昭终于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毒血渗进来,像团要烧穿晶化侵蚀的火。
他的金瞳里翻涌着暴怒与心疼,可终究没说半句阻止的话——他知道,这是她等了五年的答案。
血月夫人突然尖叫。
她那半张鲜活的脸扭曲成狰狞的模样,未晶化的右眼迸出血丝。
苏晚竹能看见记忆碎片正往她识海里钻:月白绣裳的身影踉跄着后退,晶化短刀在血月夫人手里泛着冷光,悬崖下的风卷着染血的玉牌碎片,母亲的声音混着风声:月娘...你怎么...
血月夫人的晶化臂突然暴长,直接穿透了自己的左肩。
黑血溅在苏晚竹脸上,带着腐肉的腥气。
她的指甲深深抠进石壁,半张枯骨脸上的晶化纹路疯狂蔓延,仿佛要把那半张鲜活的脸彻底吞噬:我没有!
我没有!
是姐姐说我是灾星,是她要把昭儿送走...我只是...
陆昭的绣春刀已经重新握在手里,刀身映出苏晚竹苍白的脸。
她的左眼此刻完全晶化,蓝得像荒星极夜里的辐射池。
毒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烧出滋滋响的小洞——晶化侵蚀已经开始啃噬她的味觉,刚才还能闻到的血锈味,此刻只剩一片混沌。
疤脸突然踉跄着后退,晶化短刀地掉在地上。
他的掌心伤口正在渗出黑血,那是晶化病毒反噬的征兆:锁...锁要崩了!
墓室穹顶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落石,是魂锁光网在剧烈震颤。
苏晚竹能感觉到帝魂与皇族血脉的共鸣达到了顶点,像两柄相撞的战刀,迸出的火星几乎要烧穿她的识海。
她盯着血月夫人那半张鲜活的脸,看着眼泪混着黑血从她未晶化的右眼滑落——那里面有恐惧,有悔恨,还有一丝解脱,像极了荒星流民在濒死时终于放下执念的模样。
姐姐...血月夫人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
她那只晶化的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触碰空气里某个看不见的身影。
半张枯骨脸上的晶化纹路突然停滞,仿佛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
她的嘴唇开合着,重复的话语混着血沫溢出:不是我...不是我...
陆昭的手臂突然收紧,将苏晚竹护得更紧。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急剧下降,晶化侵蚀正顺着她的左眼往全身蔓延。
绣春刀的刀鞘轻轻磕了磕她的额头,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苏晚竹笑了,血污的嘴角扯出极小的弧度。
她知道,真正的疼痛才刚开始,真正的清算也才刚开始。
但至少此刻,她看清了血月夫人眼底的裂痕——那是真相扎进去的第一根楔子。
墓室的风突然转了方向。
白骨留下的晶化藤条突然发出细碎的声,在血月夫人脚边的半圆里,浮现出一行新的小字:以血为引,以痛为媒。
苏晚竹的晶化左眼捕捉到那行字的瞬间,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陆昭金瞳里翻涌的暗色,像要把这满室的血与泪,全部烧个干净。
而血月夫人的呢喃,还在墓室里轻轻回荡:不是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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