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苏晚竹踩着祭坛边缘新裂开的缝隙向前走,骨杖顶端的蛇纹随着她的动作游移,在暗金石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陆昭的残魂始终飘在她身侧半尺处,像片被风托着的雪,偶尔有雷光劈过头顶时,才能勉强看清他眼尾那颗泪痣——那是她在荒星最艰难的夜里,用刀尖在树皮上刻了千百遍的形状。
晚竹,这边。赤岩的声音带着晶化战士特有的沙哑。
他单膝跪在祭坛中央,布满裂纹的手掌正按在一块凸起的石板上,石板边缘的星图符文被他指腹擦去灰尘,泛出暗红的光,这纹路和我在晶渊地宫见过的帝王手札吻合。他抬头时,左眼的晶化鳞片闪了闪,是血誓之门。
玄铁立刻握紧腰间的乌鞘剑,剑穗上的银铃轻响:前朝帝王设的?
当年他用这门封印过逆臣的魂器。赤岩站起身,铠甲关节发出机械摩擦声,只有皇室血脉能开——血脉越纯,门开得越彻底。
苏晚竹的指尖在骨杖上轻轻一叩,蛇纹突然竖起蛇信,在她手腕的净魂纹上舔了舔。
记忆里母亲的声音突然清晰:晚竹,你的血是双刃剑,护得住人,也刺得穿鬼。她摸出袖中那柄从灰烬身上夺来的匕首,刃口还沾着未干的晶化液,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线时,痛意反而让她的呼吸稳了些。
借我。陆昭的残魂突然覆上她持匕首的手,虽然没有温度,却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疼就咬我。
苏晚竹没说话,只是将染血的指尖按在石门中央的凹痕里。
血液刚触到石面,整座祭坛便发出钟鸣般的嗡响,暗金石板上的星图开始流动,像活了的银河。
石门上的符文逐一亮起,从暗红转为灼金,最后的一声,裂开一道半指宽的缝隙。
寒意裹着腐锈味涌出来,陆昭的残魂猛地向后退了半尺,身影几乎要散成光点:他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急切,这门不是通道,是......
试炼。苏晚竹替他说完,低头看着腕间发烫的净魂纹——母亲当年刻下这道印记时,说过血脉越浓,执念越重,门里的幻象便越锋利。
她转头看向身后众人:琉璃,看好灰烬。
玄铁,守好入口。
赤岩......她顿了顿,若我半个时辰没出来,用晶化弹炸了这门。
晚竹!赤岩的吼声震得头顶碎石簌簌掉落,你知不知道这门里的幻象能绞碎神魂?
当年帝王的亲卫进去,出来时只剩具空壳!
我知道。苏晚竹将骨杖递给赤岩,杖身的蛇纹却突然缠住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她低头吻了吻蛇首,蛇纹这才恋恋不舍地游回杖身,但陆昭的核心在门后,幽冥的根也在门后。她看向陆昭的残魂,对方正用透明的手指反复摩挲她发间的银簪——那是他去年生辰送的,我要把他完整带回来。
石门突然地完全敞开,黑暗像头巨兽扑出来,瞬间吞没了所有人的视线。
苏晚竹的脚刚迈进门内,便失去了所有感官:听不见赤岩的喊,触不到陆昭的手,连呼吸都变得虚浮。
再睁眼时,她站在苏家祠堂的青石板上,月光从雕花木窗漏进来,照在供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上。
晚竹。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最怀念的吴语软调。
苏晚竹转身,看见母亲穿着月白缎裙站在香案旁,鬓边的珍珠簪子闪着温润的光——那是她被周氏毒杀前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阿娘!苏晚竹扑过去,却穿过母亲的身体,撞在冰凉的香案上。
她这才发现,母亲的身影像浸了水的纸,边缘正在模糊。
母亲笑了,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撞乱的鬓发,指尖穿过她的发顶,却让她眼眶发酸:别怕,你是我们的希望。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
两个字还没说完,母亲的脸突然扭曲起来。
眉峰挑高,眼尾吊起,嘴角扯出周氏惯有的假慈悲笑意:你以为你能改变命运?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像指甲刮过铜盆,当年我在你八字里动的手脚,连国师都看不出破绽。
你以为你从荒星爬回来,就能抢苏怜月的位置?
苏晚竹后退一步,后腰抵在供桌上。
供桌上的酒酿圆子突然沸腾,滚水溅在她手背上,烫起一串水泡——这不是幻象!
她猛地抬头,看见周氏身后站着苏怜月,手里举着当年那封的婚书;再转头,林氏正举着算盘,珠子碰撞声里全是赔钱货的讥诮;最角落的阴影里,三个早夭的未婚夫浑身是血,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肩膀。
晚竹!陆昭的声音突然穿透黑暗,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焦急,抓住我的手!
苏晚竹在混乱中寻到那点微光——陆昭的残魂正穿透层层幻象向她跑来,发梢沾着星屑,眼尾的泪痣亮得像团火。
她伸出手,却被周氏的幻影抓住手腕,指甲几乎要戳进骨头:你逃不掉的!
你是灾星,是苏家的耻辱——
住口!苏晚竹一声吼,腕间净魂纹突然爆发出金光。
幻象瞬间碎裂,周氏的脸被撕成碎片,苏怜月的婚书化作灰烬,连沸腾的酒酿圆子都凝固成冰。
她踉跄着扑进陆昭的残魂里,虽然触不到实体,却能感觉到他的魂火正贴着她的额头跳动。
你做得很好。陆昭的声音裹着暖意,再坚持......
晚竹!
琉璃的惊呼从远处传来。
苏晚竹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跪在石门内的地面上,额角全是冷汗。
陆昭的残魂正拼命想稳住她摇晃的身形,而琉璃半蹲着,数据板的蓝光映得她脸色发白,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她的脑波......
话没说完,石门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开始缓缓闭合。
琉璃的数据板突然发出刺耳鸣叫,蓝光在她眼底碎成乱码。
她指甲掐进掌心,喉间溢出低咒:脑波频率跳脱正常范围!玄铁的乌鞘剑地离鞘三寸,剑尖却在触及苏晚竹衣角时顿住——少女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颌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而她虚悬在半空的手,仍保持着抓住幻象的姿势。
晚竹!陆昭的残魂突然凝实几分,半透明的指尖抵住她后颈的净魂纹。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缠绕在她神魂上的暗丝,像极了荒星地穴里吃人脑髓的寄生藤。听我说,他的声音混着星屑的震颤,你在荒星啃树皮时,敢用碎瓷片割开自己的腿取弹片;被流民围堵时,能把毒粉藏在发间等他们靠近。
现在困住你的,不过是堆见不得光的影子。
苏晚竹睫毛剧烈颤动。
她恍惚又听见荒星雨夜的雷声,那时她缩在废弃矿洞,怀里抱着最后半块烤鼠肉,身后是流民举着火把逼近的脚步声。要活着。母亲的声音突然穿透层层幻象,要笑着看他们倒下。
够了。她突然攥紧骨杖,蛇纹在杖身游走如活物。
陆昭的残魂顺势将一缕幽蓝的封印之力渡入她掌心——那是他用半世修为凝成的护心灯。
苏晚竹瞳孔骤缩,眼前的周氏幻影、苏怜月的婚书、林氏的算盘,突然都成了慢镜头里的纸人。
她反手从袖中抖出三枚细如牛毛的毒针,那是用荒星腐叶蝮的毒腺泡了三个月的淬毒针,你们不配碰我。
毒针破空声比心跳还快。
幻象中的周氏刚要开口,毒针已穿透她的咽喉——不是实体,却精准扎进幻象的。
整座幻境像被戳破的气泡,地碎裂成金粉。
苏晚竹踉跄着栽进陆昭残魂的怀抱,这一次,她清晰地触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凉意,像极了他从前替她挡雨时,肩头未干的水痕。
门要合上了!玄铁突然吼道。
众人这才惊觉,原本敞开的石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暗金石板摩擦的声响像千把钢刀刮过耳膜。
赤岩抄起苏晚竹扛在肩上,晶化铠甲的关节迸出火星:抓紧!琉璃拽着数据板紧随其后,玄铁断后,乌鞘剑挽出剑花劈落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黑雾。
当最后一缕月光被关在门外时,众人站在了完全不同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石板,没有祭坛,只有无穷无尽的晶化光带在头顶流转,像被揉碎的银河。
赤岩的脚步突然顿住,晶化鳞片覆盖的左手死死扣住腰间的晶化弹:小心......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三分,那是幽冥之心。
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正中央悬浮着一座由晶化心脏构成的巨大装置。
说是,倒更像某种活着的机械——每一颗晶化心脏都泛着幽蓝荧光,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而所有心脏的血管都缠向中心的。
主心足有两人高,表面的晶化纹路正随着某种韵律起伏,像在呼吸。
欢迎回家,我的女儿。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人同时开口,又像某种远古巨兽的低吟。
苏晚竹的净魂纹突然灼烧起来,她这才发现,主心表面的晶化纹路竟与自己腕间的印记如出一辙。
陆昭的残魂瞬间挡在她身前,虚影里隐约透出锦衣卫的飞鱼服纹路——那是他作为皇权爪牙时最锋利的甲胄。
晚竹,这是......琉璃的数据板突然自动弹出全息投影,无数数据流在主心周围形成漩涡,晶化反应异常剧烈!
这些心脏里......她的声音陡然哽住,全是活人的神魂。
苏晚竹的指尖轻轻抚过最近的一颗晶化心脏。
表面的裂纹里渗出淡金色液体,那是......她瞳孔骤缩——是苏家祠堂供桌上的香灰!
另一颗心脏的晶化纹路,竟和周氏房里那盏翡翠琉璃灯的雕纹分毫不差。他们把苏家历代先人的神魂......她喉间泛起腥甜,做成了幽冥的养料。
所以你才是关键。陆昭的残魂突然握住她的手,他的魂火在接触到晶化心脏的瞬间,腾起几簇幽蓝火苗,你的血脉能唤醒这些神魂,也能......
轰——
主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原本规律的晶化纹路开始扭曲。
最外层的晶化心脏接连炸裂,碎片像利箭般射向众人。
赤岩旋身挥出晶化盾,玄铁的乌鞘剑舞成银月,琉璃则拽着苏晚竹往侧方扑去。
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主心最深处的血管突然抽出一根晶化触须——比之前所有攻击都要粗三倍,尖端泛着淬毒的紫芒,目标直指......
陆昭的残魂。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虚影就被触须刺穿。
苏晚竹的尖叫混着琉璃的惊呼撞在晶壁上,震得头顶的光带纷纷坠落。
但下一刻,陆昭的残魂竟顺着触须的纹路往上攀爬,他右眼的泪痣位置,突然亮起一抹不属于人间的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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