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退去时,苏晚竹是被震得摔在地上的。
后脑勺磕在潮湿的矿道石壁上,她却浑然不觉疼,只盯着身侧那道僵直的身影——陆昭仰面躺着,眼尾还沾着晶化时残留的紫芒,可那双眼闭得那样安静,连睫毛都不再颤动。
她跪行两步,指尖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凉意从指腹直窜进心口,比荒星雪夜的风还冷。
昭昭?她哑着嗓子唤,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口。
那里本该有规律的跳动,此刻却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枯井,昭昭,别睡了......
晚竹姑娘。琉璃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发颤,她不知何时蹲在陆昭另一侧,指尖按在他颈侧,他的心跳停了。
苏晚竹的指尖猛地蜷缩。
但晶化......完全消失了。琉璃的光屏在掌心亮起,投影出陆昭体内的扫描图,那些曾经啃噬他血肉的紫纹彻底褪尽,之前侵入他经脉的幽冥残识也没了踪迹。
矿道里的火把突然噼啪炸响,火星溅在苏晚竹手背,烫得她一颤。
她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湿的,不知何时落了泪。
五年前在荒星黑市,她被人捅穿腹腔都没掉过一滴泪,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抬手擦泪都在发抖。
因为她完成了净魂仪式
沙哑的声音从王座残骸方向传来。
记忆幽灵的身影浮在半空中,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这是皇室最后的血脉禁术——用活人的魂火引动净魂之力,剥离侵入血脉的污秽。它的目光扫过苏晚竹泛白的唇,代价是......被净化者无法再以人类形态存续。
什么意思?苏晚竹突然抓住记忆幽灵的手腕——当然,她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残魂的冷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你说清楚!
他的肉身承载不住净魂之力的冲刷。记忆幽灵的声音里竟有几分叹息,就像用陶瓶装星舰燃料,瓶子会碎。
苏晚竹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方才血脉融合时,陆昭的体温是如何一点点从掌心流逝,想起他最后那句傻姑娘,尾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原来从一开始,这场仪式就不是救赎,而是......
看!那是什么?
熔岩的喊声响得几乎要掀翻矿道顶的碎石。
他举着火把的手在抖,火把投下的影子在岩壁上晃成一片,王座......王座里出来东西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那堆焦黑的残骸。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从废墟中升起。
他穿着陆昭常穿的玄色飞鱼服,腰间银纹革带在幽光中若隐若现,连发间那枚被矿道湿气浸得微锈的银簪都分毫不差。
可他的眼神是空的,像被抽走了所有温度的深潭,只有喉结随着上升的动作轻轻滚动,像极了陆昭每次偷偷摸口袋里的糖时的模样。
苏晚竹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碎石上的疼都没让她皱一下眉。
她踉跄着冲过去,抬手想要触碰那道虚影——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只带起一片细碎的光尘。
昭昭?她的声音在发抖,是你吗?
虚影没有反应,只是继续上升,直到悬在矿道穹顶下方。
他的轮廓在微光中忽明忽暗,像随时会被风揉碎的雾。
苏晚竹望着他,突然想起五年前在荒星救过的那只小辐射兽。
当时它被流民打断了腿,缩在废弃的金属罐里,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后来她把它带回临时搭建的窝棚,用草药敷伤口,用半块压缩饼干喂它——可它还是在第三天夜里没了呼吸,断气前最后一眼,就是这样空洞的。
晚竹。
玄铁突然出声。
这位暗卫首领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声音放得极轻,影卫的人已经破了第二层结界。
镇魂钉是用来镇压魂体的,再拖下去......
苏晚竹没说话。
她盯着那道虚影,看着他腰间的飞鱼纹在光尘中明明灭灭,看着他眼尾那点没来得及褪去的紫芒,突然想起陆昭第一次带她去吃糖葫芦时说的话:我小时候总想着,要是能把甜的东西存起来,难过的时候就拿出来舔一口。
现在她存了满兜的甜,可他呢?
矿道外传来利器劈砍结界的闷响。
熔岩骂了句脏话,转身去加固最后一根支撑柱。
琉璃的光屏疯狂闪烁,显示着不断逼近的危险数值。
记忆幽灵的身影开始变淡,显然这具残魂也撑不了多久。
只有那道虚影还悬在那里,像一片被风卷到半空中的雪,随时会化,随时会散。
苏晚竹突然抬起手,对着虚影轻轻勾了勾手指——就像从前陆昭在她受委屈时,总会这样无声地哄她过去。
虚影的轮廓猛地一颤。
他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矿道外的喊杀声更近了。
苏晚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远处传来的放镇魂钉的嘶吼,混着熔岩钉钉子的声,混着琉璃光屏最后的警报音。
她望着那道虚影,望着他逐渐有了焦距的眼睛,望着他微张的嘴唇,突然想起陆昭口袋里永远装着的橘子糖。
甜的东西,总该留到最后尝的。
我不是......
虚影的嘴唇动了动。
矿道外传来的一声脆响——是镇魂钉穿透结界的声音。
矿道内的空气在那声脆响里凝固了一瞬。
苏晚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望着那道被镇魂钉气息震得更淡的虚影,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五年前在荒星,她抱着断气的辐射兽时,也是这样的窒息感。
可下一秒,那道
我不是死了。
声音轻得像荒星雨季的雾,却清晰地撞进苏晚竹耳中。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那双逐渐有了温度的眼睛里——是陆昭的眼睛,带着他惯常的温柔,连眼尾那点未褪的紫芒都像在笑,我只是......变成了你的影子。
虚影的手穿过苏晚竹脸上的泪痕,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温度,像陆昭从前偷偷塞给她橘子糖时,掌心残留的余温。这样也好,至少我还能陪在你身边。他的指尖拂过她发间被矿道湿气打湿的碎发,语气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轻快,仿佛只是换了种方式守着她。
苏晚竹的眼泪突然决了堤。
她伸手去抓那道虚影,这次竟触到了一片带着暖意的光雾,像抓住了陆昭常穿的飞鱼服衣料。昭昭......她哑着嗓子唤,五年前在荒星被流民围殴时都没抖过的声音,此刻碎成了星子,你骗我。
没骗。虚影的轮廓因她的触碰变得更清晰了些,他望着她发红的眼尾,低笑出声,影卫的魂术我早学过,当年师父说这是死士最后的体面,现在倒成了我们的体面。他指尖轻点她眉心,光雾里飘出一颗橘子糖,看,还能给你变糖吃。
矿道外传来刀剑劈砍石壁的闷响,熔岩骂骂咧咧地踹翻块碎石:那群老东西催命呢!
再磨蹭半柱香,镇魂钉能把矿道砸成筛子!琉璃的光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她盯着扫描结果猛地站起:晚竹!
你的净魂之力觉醒了!
苏晚竹顿住。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浮着一层淡金色的光纹,像母亲当年绣在她嫁衣上的并蒂莲。扫描仪显示你体内没有任何异变,反而......琉璃的指尖颤抖着划过光屏投影,这是能重塑规则的能量波动!
也许你可以重写王座的核心协议,彻底封印幽冥残识!
王座?苏晚竹转头看向那堆焦黑的残骸。
记忆幽灵的残魂此时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在她望过去时,用最后一丝力气说:王座是天枢星的气运锁......重写它,需要血脉、魂火、还有......
母亲的咒语。苏晚竹突然开口。
她想起被驱逐前,母亲塞给她的那本绣着并蒂莲的旧书,最后一页用血写着的咒文,当灾星照彻长夜,用最痛的血唤醒最亮的光
玄铁突然大步走来,腰间佩刀还滴着血——他刚带着暗卫清理了冲进矿道的影卫。议会主脑的信号还在运作。他将染血的通讯器递给苏晚竹,屏幕上跳动着刺目的红码,他们在定位王座残骸,想......
想把我们和幽冥残识一起炸成灰。苏晚竹攥紧通讯器,指节发白。
她望着那道始终悬在她身侧的虚影,陆昭的眉眼在光雾里越来越清晰,像要刻进她骨血里。昭昭,你说过要陪我吃糖葫芦吃到老。她转身走向王座残骸,裙摆扫过满地碎石,我要给你个能站在阳光下的身子。
陆昭的虚影跟着她飘近。
他望着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焦黑的王座核心上,眼底浮起心疼:傻姑娘......
苏晚竹抬头对他笑,像从前在天枢星的桃树下,她偷摘了他藏的糖,看我给你变个大的。
她闭上眼,将母亲的咒文一字一句念出口。
矿道里的火把突然全部熄灭,唯有她掌心的金光越来越亮,顺着王座残骸的裂缝往里钻。
熔岩举着火把的手在抖,他看见那些焦黑的金属纹路开始泛出银芒,像活过来的蛇;琉璃的光屏疯狂闪烁,数值跳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峰值;玄铁握紧佩刀,望着苏晚竹背后浮现的淡金色虚影——那是个穿凤纹霞帔的女子,眉眼与苏晚竹有七分相似,正是苏晚竹早逝的母亲。
这是......琉璃的声音发颤。
苏家初代家主的魂印。记忆幽灵的残魂终于消散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她在等能唤醒她的人。
整座王座残骸突然发出嗡鸣。
苏晚竹的指尖渗出血珠,滴在核心上,金红交织的光流顺着纹路蔓延,将整个矿道照得亮如白昼。
陆昭的虚影被光流包裹,他望着苏晚竹苍白的脸,终于慌了:晚竹!
停下!
你的魂火在......
没事。苏晚竹咬着唇笑,汗水顺着下巴砸在碎石上,我能感觉到......幽冥残识在被碾碎,王座的新协议......在成型。
光流突然暴涨。
矿道外的喊杀声、熔岩的惊呼、琉璃的尖叫,都被这声嗡鸣吞没。
苏晚竹眼前闪过荒星的落日、天枢星的桃林、陆昭藏糖的口袋,最后定格在母亲临终前的眼睛——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
她松开按在核心上的手,新的能量流已如活物般在残骸里流转,发出清越的鸣响。
成了。她瘫坐在地,陆昭的虚影立刻托住她后腰。
他的光雾裹住她发冷的手,像从前用体温捂热她冻僵的指尖。
晚竹!看天!
熔岩的吼声惊得碎石簌簌下落。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原本清亮的天空骤然阴沉,铅灰色的云层翻涌着,一道拇指粗的金色电光劈开云层,带着刺目的光刃直劈下来——那是天枢星皇宫特有的净化雷柱,专为镇压异端所铸。
电光下落的速度快得惊人。
苏晚竹本能地举起手臂护住陆昭的虚影,可那道雷光却在离她头顶三尺处顿住,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缓缓调整方向......
目标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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