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的货船吃水线压得很低，海腥味混着香料的甜腻钻进苏晚竹鼻腔。
她攥着腰间的毒蜍银扣，暗格里的逆光水晶硌得掌心生疼——这是晶灵从黑市搞来的屏蔽器，能干扰议会舰船的扫描。
陆昭立在船尾，玄色官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琉璃蹲在货箱后，调试着从科学院顺来的晶能探测器，发梢沾着星港特有的咸湿雾气。
三姑娘，左舷三海里。舵手突然压低声音。
苏晚竹抬眼，月光下一道银灰色舰影劈开浪涛，探照灯如巨蟒信子般扫过海面。
那是议会的巡逻舰，船首六芒星纹在浪中忽明忽暗，舰炮口闪着幽蓝的晶能光——他们被发现了。
加速！陆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反手抽出绣春刀插入甲板，用香料箱挡扫描！
琉璃的探测器发出刺耳鸣叫，红色警示灯在她镜片上跳动：他们启动了晶脉共振仪，屏蔽器撑不过三分钟！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毒蜍银扣，荒星五年的生存本能在血管里翻涌。
她望着逼近的巡逻舰，突然瞥见云层里掠过一道黑影——是影鸦！
那男人裹着夜行衣，腰间挂着的晶核炸弹还在渗着幽绿荧光，正踩着巡逻舰的桅杆往下滑。
疯子！陆昭低喝一声，正要拉苏晚竹蹲下，就听的一声巨响。
巡逻舰的左舷炸开个窟窿，晶能炮的蓝光瞬间扭曲成血红色，碎片像暴雨般砸向货船。
苏晚竹被陆昭护在怀里撞到货箱，肩头传来火辣辣的疼，却听见影鸦的笑声混着爆炸声穿透耳膜：苏三姑娘，我影鸦的命是你从议会实验室捞的，今日还你这个人情！
他暴露了！琉璃的探测器疯狂旋转，巡逻舰的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去了，晶曜号最多十分钟就会派支援！
货船擦着巡逻舰残骸继续前行，苏晚竹抹去嘴角的血，望着影鸦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那抹黑影正被三架议会的追缉无人机咬住，激光束在他身侧炸开火星。
她攥紧银扣，喉间泛起铁锈味：走！
按原计划登舰。
晶曜号的锚链在头顶发出闷响，苏晚竹踩着陆昭的肩膀攀上悬梯时，能清晰听见甲板上守卫的脚步声。
陆昭的手掌托着她的腰，温度透过布料灼得她心跳加快——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连耳后那道荒星留下的疤痕都被他的呼吸扫得发痒。
到了。陆昭的声音就在她颈侧，通风管道，直径八十公分，足够三人通过。
管道里弥漫着刺鼻的晶核废气，琉璃的探测器突然发出尖啸。
苏晚竹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他们看见四壁爬满了暗紫色菌丝——那是晶核孢子，正顺着金属缝隙滋滋啃噬管壁。
小心辐射屏障！琉璃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前方半米处，一道淡蓝色光幕正在闪烁，光幕里漂浮着细碎的晶核残渣，像群饥饿的萤火虫。
青铜甲。苏晚竹想起铁匠临走前的叮嘱，他说这甲胄能屏蔽晶脉辐射。她解下腰间的甲胄扣，青铜甲片在接触光幕的瞬间泛起金光，那些晶核残渣撞上甲面就像雪落滚水，滋滋融化成青烟。
陆昭的绣春刀最先刺破光幕，刀身与晶能碰撞的嗡鸣里，三人鱼贯而入。
舱内的景象让苏晚竹血液凝固——整舱整舱的苏家丝绸被码得整整齐齐，每匹绸缎上都嵌着米粒大的晶核，在黑暗中泛着诡谲的幽光。
这是...晶核孢子载体。琉璃的声音在发抖，她扯下一匹丝绸，指尖刚碰到晶核就缩回，孢子会随着丝绸贸易扩散到各个星球，接触者皮肤会晶化，血管会变成晶脉，最后整颗星球都会变成第二个荒星！她突然抓住苏晚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们不是要打仗，是要灭绝所有能接触到苏家丝绸的文明！
苏晚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天枢星商盟里那些追捧苏家丝绸的贵妇人，想起荒星上被晶化的流民，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丝绸帕子——原来周氏要的从来不是苏家继承权，是让整个苏家变成灭绝工具！
得引爆这些晶核。陆昭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蹲在货堆后，用绣春刀挑开晶核外壳，每个晶核都连着主控制器，贸然引爆会触发自毁程序，反而加速孢子扩散。
那怎么办？琉璃的探测器突然发出的一声，主控室信号在顶层，辐射屏障最弱的地方。
苏晚竹摸出毒蜍银扣里的逆光水晶，水晶在晶核光下泛着妖异的紫：我去主控室，你们留在这儿准备引信。她望着陆昭紧绷的下颌线，突然伸手扯下他腰间的糖袋，等事成了，你得请我吃三盒蜜饯。
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管道刮乱的发丝：我陪你。
两人刚转身，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陆昭的绣春刀地出鞘，刀光映着他冷白的脸：有人动了主控室的防护网。他低头看了眼探测器上跳动的信号，声音陡然沉下来，信号源...是影鸦。
苏晚竹的心猛地一沉。
她望着陆昭绷紧的脊背，听着远处传来的晶能武器交击声，突然想起荒星悬崖上的母狼——当猎物露出破绽时，最危险的从不是狼，而是躲在暗处的猎人。
小心。陆昭的声音像片落在她耳尖的雪，前面...有陷阱。陆昭的绣春刀突然压在苏晚竹后颈，刀鞘隔着布料传来的冷意让她呼吸一滞。
主控室的晶能灯在头顶诡异地明灭，原本应该布满操作面板的全息投影只剩几缕残光，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焦糊味——那是能量过载的味道。
温度不对。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泉里的铁，通风口无风，警报系统被手动关闭了。
苏晚竹的指尖在身侧微蜷。
荒星地窟里，她曾见过同类的陷阱：先用安静麻痹猎物，再用机关锁死退路。
她抬眼扫过主控台，原本应该闪烁的防御系统指示灯全灭，却在右下角发现半枚被踩碎的晶核——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渍，是影鸦的？
他们等的是能破解晶脉屏障的人。陆昭的拇指摩挲着刀镡，议会知道苏家丝绸舰队的密钥在你手里，也知道我会护着你。
苏晚竹突然笑了，荒星流民在她脸上烙下的狠劲从眼底漫出来：那便如他们所愿。她从袖中抖出个青瓷小瓶，瓶颈缠着荒星特有的刺藤纤维——这是她用辐射兽唾液和毒蘑菇菌丝熬了三个月的毒孢，沾到皮肤就会溃烂，吸入肺里能让晶能者的灵力乱流。
嵌进通风管道。她蹲下身，指甲扣开主控台下方的金属格栅，他们要查是谁动了主控系统，必然会派高阶晶能者来。毒孢被她精准地撒在管道弯道处，淡绿色粉末沾在管壁上，像层狡诈的苔。
陆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这是同归于尽的招。
但他们更怕疼。苏晚竹抽回手，故意用袖口蹭了蹭主控台的指纹锁——周氏教她礼仪时总说手要稳如静水，此刻她偏要留个模糊的指痕。
这是给议会的饵：苏家灾星回来了，带着能毁掉他们计划的密钥。
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
整艘晶曜号剧烈震动，苏晚竹踉跄着撞进陆昭怀里，听见下方货舱传来琉璃的喊：引信触发了！
晶核链开始松动，三分钟后爆炸！
陆昭拽着她往安全通道跑，绣春刀在身侧划出冷光劈开挡路的金属门。
苏晚竹被他拉得几乎脚不沾地，余光却瞥见主控室墙上的星图投影——那是议会的扩张路线图，每颗标红的星球旁都写着晶化完成度，而最后一个坐标点，用血红色线条圈着天枢星苏家祖宅。
等等。她猛地刹住脚步，指甲掐进陆昭手背，星图。
陆昭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星图在震动中忽明忽暗，最后那个坐标点却异常清晰，连地下三层的结构都被扫描出来——那是她八岁时跟着乳母捉迷藏，撞破的老书房暗门。
母亲曾抱着她坐在暗门前说：阿竹要记住，苏家最珍贵的东西，从来不在账册里。
晚竹？陆昭的声音里有她从未听过的担忧，爆炸波马上到，我们必须——
那是苏家的命门。她打断他，喉咙发紧。
周氏驱逐她时，说灾星不配知道家族秘密；现在她才明白，不是不配，是怕她知道得太多。
那些被晶核污染的丝绸，那些要扩散到全星际的孢子，原来最终指向的，是苏家祖宅最深处的东西。
震动突然加剧，头顶的晶能灯地炸成碎片。
陆昭将她护在身后，绣春刀挑开落下来的金属板：先离开这里，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苏晚竹被他半拖半拽着跑向逃生舱，耳中却一直回响着星图上的坐标。
她想起荒星悬崖上，母狼为了保护狼崽，会故意引开猎人到陷阱区——原来周氏不是猎人，她才是被圈在陷阱里的狼崽，而真正的猎网，早在苏家祖宅地下铺了二十年。
逃生舱的门在身后闭合时，她最后看了眼逐渐沉没的晶曜号。
月光照在海面上，碎成一片银鳞，像极了苏家祖宅正厅那幅百蝶穿花的琉璃屏风。
屏风后有块会活动的砖，是她和母亲的秘密——此刻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丝绸帕子，帕角绣着的，正是那块砖的位置。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的官服被划破几道口子，发尾还沾着晶核碎屑，等回天枢星，我要回祖宅。
陆昭擦去她脸上的血渍，拇指在她唇畔停顿了一瞬：我陪你。他从怀里摸出颗蜜饯，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糖，但得先去药堂处理伤口。
苏晚竹含着糖，甜味在舌尖化开。
她望着逃生舱外逐渐远离的星港，心里的弦却越绷越紧——苏家祖宅的地下密室里，到底藏着什么，能让议会宁可毁掉整个丝绸贸易线，也要拿到手？
而此刻的天枢星，苏家祖宅的老书房里，一盏琉璃灯在暗夜里忽明忽暗。
书架第三层那本《天工开物》被翻开到二十八页，书页间夹着的半块丝绸帕子，正随着穿堂风轻轻颤动，露出帕角绣着的二字——那是暗门的启动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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