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穹顶的裂隙里,紫黑色光雾如活物般翻涌,将刻满星纹的石阵映得忽明忽暗。
幽冥的晶化残骸本已散作一地碎渣,此刻却突然腾起几缕黑雾,在半空重新凝出半张扭曲的脸——他晶面下的眼珠暴突如铃,腐臭的嘶吼震得石屑簌簌掉落:“天枢星的蠢货们以为毁了我就能停阵?这是前朝星祭遗阵,连我的晶核都只是引子!”
话音未落,那半张脸便“砰”地炸裂,化作千万道黑针,朝着石阵中央的青铜祭坛攒射而去。
苏晚竹瞳孔骤缩——那祭坛正中央,悬浮着一枚流转着星辉的菱形晶体,分明是天蚀阵的核心。
只要幽冥的黑针触到晶体,怕是整座要塞都会被吸进星轨乱流里。
“晚竹,退!”陆昭的手掌突然按在她后心,将她往墙角推去。
他脖颈间的锁链不知何时又渗出暗红咒文,每道纹路都像活了般啃噬着皮肤,可他的目光却比荒星雪夜的刀尖更冷,“去守着白刃,他撑不了多久。”
苏晚竹这才注意到阴影里的动静。
白刃不知何时从暗巷跃出,晶化的右臂已经崩裂出蛛网般的裂痕,左胸插着半截黑针,正摇摇晃晃挡在祭坛前。
他的脸半是人类的苍白,半是晶化的幽蓝,连说话都带着碎晶摩擦的刺响:“千...户大人,属...下记得您说过,这破阵要毁在咱们手里。”
幽冥的黑针又裹着腥风扑来。
白刃突然咧嘴笑了,晶化的牙齿在紫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当年在锦衣卫地牢里,他替陆昭挡下毒箭时的笑。
他猛地张开双臂,晶化的脊背撞上祭坛,蓝白色能量如烟花般炸开,竟生生将半数黑针撞偏。
“白刃!”苏晚竹踉跄着要冲过去,却被陆昭拽得一个踉跄。
她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他的锁链不知何时又紧了几分,勒得锁骨处渗出血珠,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别看他,看我。”他的拇指抹过她眼角未干的泪,“我要做件很疼的事,你得帮我数呼吸,好不好?”
苏晚竹忽然想起荒星的冬夜。
那时她被流民围在废弃矿洞,也是这样一双眼睛穿过风雪,用刀背敲碎她冻僵的手腕,说“疼就喊,我听着”。
她攥紧他染血的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陆昭,你要是敢留半口气,我就用蚀骨粉喂你喝一辈子苦茶。”
陆昭低笑出声,震得胸口的玉坠撞在她手背上。
那是两半龙纹贴合的温度,烫得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簪——原来这五年,命运早把该连的线都系好了。
他的笑声忽然卡住,喉结滚动着咽下咳意,耳畔却响起二十年前的血雨腥风。
父亲被锦衣卫押上刑场时,染血的手抚过他发顶:“昭儿,若有一日你成了祭台的肉,就用血魂撕裂,把这吃人的命盘撕个粉碎。”
“晚竹,闭眼。”他的声音轻得像荒星晨雾里的雪,可指尖却重重掐进胸口晶纹。
那是他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当年父亲为保前朝遗孤被污谋反,母亲用晶核为他重塑神魂时,在他心口烙下的星纹,既是锁,也是钥。
苏晚竹没闭眼。
她看着他咬破舌尖,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星纹上,看着他颤抖的手掌按在血珠上,看着他喉间滚出晦涩的古音——那是只有前朝皇族才懂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像钢锥扎进她耳膜。
陆昭的瞳孔开始散焦。
他看见自己的神魂化作万千银线,从心口星纹里抽丝剥茧般钻出。
每抽一根,就像有人用刀剜他的肺,用火烧他的骨。
可他却笑了,因为那些银线正顺着祭坛的星纹,缠上了那颗菱形晶体——那是天蚀阵的心脏,此刻正被他的神魂当刀使。
“疼吗?”苏晚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出奇地稳。
她跪坐在他脚边,双手捧着他垂落的手,像捧着荒星最珍贵的火种。
“不疼。”陆昭的神魂还在撕裂,可他望着她左眼的清光,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那时她裹着破兽皮站在流民堆里,左眼像淬了毒的刀,右眼蒙着黑纱,却偏要仰着头笑,说“我是苏家赶出来的灾星,要债的排到荒星尽头了”。
现在她的左眼还亮着,右眼的黑纱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一道淡白的疤——那是他替她挡辐射兽时,爪尖擦过的痕迹。
祭坛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苏晚竹被晃得偏过头,再转回来时,看见陆昭的神魂银线已全部没入晶体。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却还撑着最后一口气,用染血的指尖碰了碰她发间的银簪:“晚竹,我娘说...龙纹合时,要许个愿。”
“我许愿你活。”她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活过今天,活过明天,活过所有天蚀阵、阴谋诡计,活成我荒星的太阳。”
“好。”他的拇指在她心口轻轻一按,终于脱力栽进她怀里。
同一时刻,祭坛的菱形晶体突然迸裂出紫金色火花。
那些本该吞噬星辰的能量像被捅了窝的马蜂,“嗡”地炸向四面八方。
白刃靠着祭坛滑坐在地,晶化的手无力地垂着,却还在笑:“千...户,您看...阵...乱了。”
要塞外的紫黑色天光开始扭曲,像被揉皱的绸缎。
远处突然传来琉璃的尖叫,尾音被乱窜的能量撕成碎片:“大人!阵眼——”
苏晚竹抱着陆昭,感受着他逐渐转暖的体温,抬头看向炸开的穹顶。
那里有星子落下来,坠在她和他交握的手上,像极了荒星五年里,她无数次抬头时,幻想过的、来自天枢星的光。
石阵深处的星纹突然泛起血光,像被人扯开了一道溃烂的伤口。
紫黑色能量流在穹顶裂隙里拧成螺旋,将祭坛上的菱形晶体绞得滋滋作响。
琉璃的尖叫裹着晶化指甲刮擦金属的刺响,穿透轰鸣:“他在用自己的灵魂做燃料!那是前朝禁术血魂撕裂——这样下去他会死!”
苏晚竹的右眼突然灼痛,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戳进了当年辐射兽留下的疤。
她踉跄半步,怀里陆昭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冷汗浸透了她肩头的衣料。
荒星矿洞里那碗热汤的温度突然涌上来——那时她发着高烧,是他用体温焐着她的手,说“撑住,我去弄药”。
现在换她了。
“白刃!”她转头嘶吼,声音里带着荒星流民首领的狠劲。
半晶化的男人正用完好的左手抠进祭坛石缝,晶化右臂的裂痕里渗出幽蓝液体,听见呼唤后猛地抬头,晶面下的瞳孔竟泛起人类的光。
苏晚竹反手从腰间摸出个青瓷小瓶,甩向他脚边——那是她用荒星毒莓和辐射苔藓淬了三个月的孢粉,“砸了它!”
白刃没问为什么。
他晶化的手指碾过瓶身,在触到瓶底那道暗纹时突然笑了——那是苏晚竹上周在暗巷教他认的“逆”字标记。
“砰”的脆响里,黄绿色雾团腾起,瞬间裹住整个祭坛。
苏晚竹左手掐诀,右手按在陆昭心口的星纹上,荒星五年在黑市学的阵道口诀从齿缝里滚出来:“毒孢引逆,星轨倒转——给我转!”
能量流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原本要吞噬陆昭神魂的晶体突然震颤,紫黑光线像被抽了脊骨的蛇,反方向缠上幽冥残留的黑雾。
幽冥那半张扭曲的脸重新凝在雾里,晶面下的眼珠爆出腥红血丝:“贱种!你敢——”话没说完,一道银线突然从晶体里窜出,精准洞穿他眉心的晶核。
那是陆昭的神魂。
苏晚竹能感觉到,那些本要消散的银线正顺着她的手往他体内钻,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她低头,正对上他涣散的瞳孔。
他嘴角的血沫沾在她衣襟上,却还在笑,喉结动了动:“晚竹……”
“闭嘴!”她猛地吻上他染血的唇,咸腥的味道刺得她眼眶发酸。
荒星雪夜他给她的糖纸突然浮现在眼前,每张都叠成小蝴蝶藏在她兽皮口袋里。
现在那些蝴蝶突然活了,扑棱着翅膀撞进她心口,撞得她声音发颤,“你答应过要活成我荒星的太阳,现在就想当流星?没门!”
陆昭的手指在她后背轻轻蜷了蜷,像是想抱她,却连力气都不剩。
他的神魂银线还在往晶体里钻,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像一根快烧完的蜡烛。
苏晚竹急得咬破舌尖,血腥味漫开时,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簪——那簪头雕的是并蒂莲,此刻正贴着她后颈发烫。
“陆昭!”她抓起他的手按在银簪上,“你娘说龙纹合时要许愿,我许的愿是你活。现在换你——你许什么?”
他的睫毛颤了颤,眼尾渗出一滴泪。
那滴泪落在银簪的莲瓣上,竟泛起金红光芒——和他心口龙纹的光一模一样。
“我许……”他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许你往后,再不用躲在荒星的矿洞里哭。”
话音未落,整座石阵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菱形晶体“咔嚓”裂开蛛网纹,紫黑能量流炸成万千星火,像有人把星河揉碎了撒在要塞里。
幽冥的黑雾被撕成碎片,晶化躯体碎成齑粉时,发出最后一声尖叫:“龙印……龙印要现世了——”
苏晚竹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怀里的陆昭却被她护得严严实实。
她呛着灰尘抬头,看见废墟深处有道金光穿透烟尘。
那是枚巴掌大的龙印,表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印面却清晰映出陆昭的脸——眉眼、唇形,连左眼角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
“千……户……”白刃的声音从祭坛方向传来。
苏晚竹转头,看见他晶化的右臂已经完全崩解,露出白骨上缠着的血色绷带——那是三天前她给他换的药。
他完好的左手正指着龙印,晶面下的眼睛泛着奇异的光,“这是……前朝的传国龙印……当年您父亲……”
“白刃!”琉璃突然扑过去,晶化的手按在他流血的断臂上。
她晶面下的眼泪凝成冰晶,砸在石地上叮当作响,“先别说这个!您看千户大人——”
苏晚竹这才发现,陆昭的呼吸轻得几乎要断。
他的脸白得像荒星的雪,连唇色都褪成了青灰。
她颤抖着摸他的脉搏,指尖触到的温度让她几乎窒息——比荒星最寒的冬夜还冷。
“走!”她扯下外袍裹住陆昭,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龙印的金光还在废墟里流转,但此刻在她眼里,再没有比怀里这个人更重要的光。
白刃想站起来帮忙,却被琉璃按回地上:“你晶化程度超过七成,动一下就会碎!”她晶化的手指快速结印,石缝里突然窜出几条晶化藤蔓,缠住白刃的腰往出口拖。
要塞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苏晚竹踩着碎晶往外跑,火星子落在她发间,烫得她头皮发麻。
她低头看陆昭,他的睫毛在她颈窝轻扫,像蝴蝶扇动翅膀——那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撑住。”她贴着他耳边低喃,声音里带着荒星女首领的狠劲,也带着小女儿的哭腔,“等出了这破要塞,我给你煮十碗甜羹,放你最爱的蜜枣。你要是敢不喝……我就拿毒针戳你脚心。”
废墟深处,龙印的金光突然大盛。
印面上陆昭的脸渐渐模糊,浮现出另一张轮廓相似的男子面容——剑眉星目,腰间悬着锦衣卫令牌,和记忆里陆昭说过的“父亲”画像,分毫不差。
而在要塞外的焦土上,琉璃抱着白刃跌跌撞撞冲出来,晶化的手指死死抠住他完好的手腕。
她望着苏晚竹怀里的陆昭,晶面下的眼睛突然泛起血色:“他心跳越来越弱了!得赶紧送医馆,再晚……”
风卷着晶尘扑来,将她的尾音撕成碎片。
苏晚竹跑得更快了,靴底碾碎的晶渣在地上划出血痕。
她望着前方逐渐明亮的天光,想起荒星五年里无数次抬头时,幻想过的、来自天枢星的光。
现在那光就在眼前,可她怀里的人,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要融化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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