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了,甜腥气顺着宫墙缝隙钻进御膳房后巷。
苏晚竹刚绕过储冰的青瓦窖,就被一道黑影拦在砖墙上。
苏姑娘留步。青梧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随着喘息上下滚动。
他腰间的药囊撞在砖头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是他方才跑得太急,连腰间的铜铃都没来得及捂。
苏晚竹脚步顿住,右手本能地摸向袖中装着鹤顶红的瓷瓶。
荒星五年的生存经验让她对突如其来的截杀保持着最敏锐的警惕,可借着廊下灯笼的光,她看清了对方腰间绣着太极阴阳纹的月白医袍——那是太医院首座的专属纹饰。
青太医?她松开袖中瓷瓶,面上却仍挂着柔柔弱弱的笑,这么晚在御膳房后巷,可是找什么药材?
青梧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他望着眼前这个左眼蒙着薄纱的女子,想起三日前替皇帝诊脉时,那缕缠在龙体上的血线——分明是噬心蛊的母巢在抽离龙气。陛下中毒三年,沈大人说需得苏家血脉献祭才能解。他突然抓住苏晚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可臣今日在太医院翻到前朝医典,那血线根本不是毒,是沈青崖用你的血引龙脉!
苏晚竹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能感觉到青梧掌心的温度,热得不正常,像是烧了三天的病人。
这不符合太医谨慎的做派——除非他说的是真的。你如何证明?
青梧颤抖着从怀里摸出半枚羊脂玉符,玉身刻着扭曲的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这是龙脉禁地的通行令。
沈大人每夜子时三刻都会去地下,他说要稳固龙气,可臣听见他在偏殿念咒,说什么母巢吸尽地脉,新皇登基之日,便是旧朝血祭之时他将玉符塞进苏晚竹掌心,指尖沾了她袖角的药粉,臣本想禀报陛下,可上回替沈大人煎药时,臣的药杵里被掺了哑药......
远处传来巡夜侍卫的铜锣声。
苏晚竹反手扣住青梧的手腕脉门,三指轻轻一按——他的寸关尺跳得极乱,确实是中了慢性哑毒的征兆。你为何帮我?
前朝遗医的血脉,总该为当年的错赎罪。青梧望着苏晚竹蒙着纱的左眼,喉结动了动,当年令堂救过臣师父的命。
苏晚竹的呼吸微滞。
母亲的遗物里确实有半块刻着字的碎玉,她一直收在贴身的锦囊里。
夜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将玉符攥进掌心,凉意顺着指缝爬进血脉:带路。
不,臣走不了。青梧扯下腰间的太医院令牌,沈大人的蛊虫在臣身上下了追踪。
您......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黑血,找陆千户,他的冰晶盾能破机械傀儡的防御。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陆昭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玄色飞鱼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绣春刀的银饰泛着冷光。
他扫了眼苏晚竹攥着玉符的手,又看了看青梧嘴角的黑血,直接伸手将苏晚竹拉到身后:中毒了?
不是我。苏晚竹将玉符塞进他掌心,去龙脉禁地。
陆昭的拇指摩挲过玉符上的龙纹,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他解下外袍裹住苏晚竹的肩,体温透过层层布料渗进来:西三所的暗道出宫最快。
两人穿过三重宫墙时,甜腥气愈发浓烈。
苏晚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在陆昭后背。
他的肩很宽,将所有可能的危险都挡在外面。
她想起荒星的雪夜,自己缩在破铁皮屋里听着辐射兽的嚎叫,那时总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替她挡刀——直到三个月前,陆昭举着绣春刀劈开围堵她的流民,说苏家的人,轮不到旁人欺负。
地下龙脉入口藏在御花园假山下的枯井里。
陆昭点燃火折子,照见井壁上刻着的二字,青苔顺着字迹爬下来,滑腻得沾手。
他先跳下去,再伸手接住苏晚竹。
井底的石板被掀开半块,露出向下的石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小心。陆昭的声音在石道里回荡。
他抽出绣春刀,刀身映出前方的红光——机械傀儡赤炎正站在石阶尽头,青铜关节泛着冷光,两只眼睛是两团跳动的赤焰。
你们不该来。赤炎开口时,声音里叠着沈青崖的轻笑,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传来的回响。
它的机械臂抬起,腕间弹出半尺长的寒刃,在石道里划出刺目的火星。
苏晚竹摸出腰间的陶瓶,那是用荒星辐射区的蓝纹草汁调的环境共鸣液。
她拔掉木塞,将液体洒在地上。
草汁接触青石板的瞬间,腾起一缕淡蓝雾气。你以为用蛊虫控制龙脉?她扯下左眼的薄纱,那只眼睛泛着幽蓝的光,像是荒星夜晚的辐射云,可你忘了,在废土活下来的人,连虫子的恐惧都能闻见。
赤炎的机械关节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苏晚竹闭了闭右眼,左眼的蓝光更盛——她能感知到,在龙脉最深处,有团东西正剧烈震动,像是被戳了巢穴的马蜂。
那是噬心母巢,正在疯狂吸收地脉灵气,连带着空气里的甜腥味都变得粘稠起来。
晚竹。陆昭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他的指尖结出冰晶,顺着绣春刀蔓延成半透明的盾。
赤炎的机械臂已经挥了过来,寒刃划破空气的声响像极了荒星流民的砍刀——但这一次,有人替她挡住了所有锋利。
陆昭的冰晶盾与赤炎的机械臂相撞时,迸溅的冰碴子割得苏晚竹脸颊生疼。
她望着男人后背绷紧的肩线,荒星养成的直觉突然窜起——这一击若打实了,就算陆昭有绣春刀护体,也得伤筋动骨。
接着!陆昭低喝一声,左手从袖中弹出颗裹着糖霜的琥珀色珠子。
那是他前日在西市糖坊定制的爆裂珠,外层糖衣裹着荒星特有的磷火粉,专破机械关节的锁扣。
珠子精准撞进赤炎肘关节的齿轮缝隙,地一声炸开,磷火腾起蓝焰,烧得青铜关节滋滋冒青烟。
赤炎的动作果然一滞。
苏晚竹早将毒针藏在指缝间,借着陆昭盾面折射的光,脚尖点着石壁凸起的纹路,像荒星岩洞里的夜蝠般而上。
这招是她在镜宫遗迹里跟老流民学的——利用光线死角隐匿身形,专挑敌人后心下狠手。
嘶——毒针没入赤炎后颈的主能源槽时,苏晚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那是她用辐射区蝮蛇毒腺混着腐叶汁熬的蚀骨散,连荒星最硬的铁甲兽都能腐蚀出窟窿。
机械傀儡的青铜外壳瞬间出现蛛网裂纹,她借力翻下地,正撞进陆昭张开的臂弯。
伤着没?陆昭的声音发紧,指尖快速掠过她发顶,确认没有擦伤才松了口气。
他的飞鱼服被机械臂划开道口子,露出底下染血的中衣——原来方才那击他根本没全挡下,只是把最锋利的刃尖偏到了自己身侧。
苏晚竹的喉咙突然发涩。
她想起荒星雪夜自己蜷缩在铁皮屋时,总觉得这世上的温暖都是假象;可三个月前陆昭劈开流民的砍刀,说苏家的人轮不到旁人欺负时,她就该明白——有些温暖,是有人用血肉之躯替你焐热的。
它......它是靠龙脉能量维持的。青梧蹲在金属碎片前,指尖沾了点残留的幽蓝能量,看这纹路,沈青崖把机械核心直接连到地脉了。他抬头时眼底满是惊惶,这说明他已经打通了母巢和龙脉的连接,再晚一步......
带路。陆昭抽回搭在苏晚竹腰间的手,绣春刀重新入鞘,声音冷得像浸了冰,他要的东西,偏不让他拿到。
四人沿着通道往里走时,空气里的甜腥味愈发浓稠。
苏晚竹的左眼隔着薄纱都能感觉到刺痒——那是噬心母巢在靠近。
她摸了摸腰间的锦囊,母亲留下的碎玉贴着皮肤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
通道尽头的石门地打开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座由水晶与古铜构建的巨大阵法,水晶柱上刻满扭曲的咒文,在幽蓝地脉光中泛着冷光。
阵法中央悬浮着颗心脏状的晶体,表面爬满血丝,正随着某种韵律噗通噗通跳动——那根本不是什么龙脉核心,分明是被蛊术催熟的噬心母巢!
沈青崖站在阵前,玄色大氅被地脉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左手按在晶体上,右手攥着半块与青梧给的玉符严丝合缝的龙纹玉,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眼底是近乎癫狂的兴奋:苏姑娘,陆千户,来得正好。他的声音混着晶体震动的嗡鸣,像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终于看清沈青崖耳后盘踞的青紫色蛊纹——那是操控母巢的代价,蛊虫正在啃噬他的血肉。
可他的眼神太亮,亮得像要燃烧整个天地:你们以为我要的是皇位?
不,我要的是旧朝的血祭!
当年他们屠我满门,今日便用这龙脉里的龙气,替我沈家三百口偿命!
你疯了!青梧踉跄着往前两步,龙脉崩毁会波及整个天枢星,地火倒灌,洪水漫城,会死上百万人!
死上百万人又如何?沈青崖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哭腔,当年我跪在血池里,看着母亲被砍断双手,妹妹被踩碎头颅时,又有谁管过我们沈家的百口人命?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晶体,血丝顺着指缝渗出来,这颗母巢已经吸了三年龙气,等它彻底成型......
陆昭的手悄悄扣住苏晚竹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传来,像是在说。
苏晚竹能感觉到他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隐忍的杀意。
她想起陆昭曾说过,他父亲也是被冤杀的,母亲因此殉情。
原来这世间的仇恨,从来都不是独一份的。
晚竹。陆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会我引开他的注意力,你找机会用蚀骨散泼晶体。他从怀里摸出颗糖块塞进她嘴里,是她前日说过喜欢的荔枝味,甜的,压惊。
苏晚竹含着糖,甜味在舌尖漫开。
她望着沈青崖逐渐癫狂的脸,又看了看悬浮的母巢——那东西每跳动一次,她左眼的辐射蓝就更浓一分。
荒星的生存经验告诉她,现在必须做个了断。
沈大人可知,噬心母巢最怕什么?她突然开口,声音软得像春日里的柳梢,是荒星辐射区的蓝纹草汁。她晃了晃腰间的陶瓶,我刚才泼在赤炎脚下的,只是引子。
沈青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刚要动作,陆昭的绣春刀已经破空而来——不是要取他性命,而是挑断他与晶体连接的蛊线。
金属碰撞声中,苏晚竹趁机跃上水晶柱,陶瓶里的蓝纹草汁泼洒而出。
草汁接触母巢的瞬间,晶体发出刺耳的尖鸣,表面的血丝开始疯狂蠕动。
不——!沈青崖嘶吼着扑向晶体,却被陆昭的冰晶盾拦在半路。
他望着逐渐龟裂的母巢,眼底的疯狂突然化作悲怆,你们毁了它,也毁了我的......
轰——
地宫里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苏晚竹脚下的水晶柱裂开蛛网状裂纹,母巢的跳动愈发剧烈,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
沈青崖抬头望着头顶,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来不及了......它已经醒了......
陆昭猛地将苏晚竹拽进怀里,后背抵着裂开的石壁。
他能感觉到地脉的能量正在暴走,空气里的甜腥味变成了铁锈味。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母巢表面浮现出与沈青崖手中玉符相同的龙纹——那些纹路正在融合,像是某种封印被解开了。
陆昭扯着苏晚竹往回跑,青梧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他们刚冲出石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那是母巢彻底崩裂的声音。
苏晚竹回头的瞬间,看见沈青崖的身影被紫色光雾包裹,他的嘴型在说什么,可地宫里的轰鸣让她什么都听不见。
地宫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的石块不断掉落。
陆昭护着苏晚竹穿过通道时,她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和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那不是地脉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沉睡了千年的巨兽,正在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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