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梆子断裂的脆响还在空气里震颤,苏晚竹的耳尖突然竖了起来——那声音不是从军营深处传来的,而是西辕门方向。
她刚要开口,远处便炸开一声尖厉的警报,像是被割断喉管的夜枭,惊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
\"阿昭!\"她反手攥住陆昭的手腕,掌心沁出薄汗。
陆昭的指节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叩,示意她别急,另一只手已经按上了腰间乌鞘剑。
两人刚转过囚牢后巷,就见两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跑来,其中一个额角还插着半截晶化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苏...苏小姐!\"那士兵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晶化碎片刺得更深,却像是感觉不到疼,\"西辕门...有东西混进来了!
巡夜队的人都...都站在原地不动,眼珠子发蓝,像...像被抽走了魂!\"
苏晚竹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赤霄临死前那抹诡异的笑——那笑容里没有解脱,倒像是在看一场刚拉开帷幕的戏。
她蹲下身,指尖抵住士兵脖颈的动脉。
跳动的脉搏下,有细微的震颤,像被线牵着的傀儡在抽搐。
\"黑凰。\"她低喃一声,声音里裹着冰碴。
荒星黑市流传过传说,说半机械晶化傀儡能通过辐射瘴气操控活物,被控制者会变成\"人形提线偶\",直到晶化侵蚀心脏才会倒下。
赤霄说自己是\"赤霄残魂\",可谁知道那晶化核心里,藏的是黑凰的残念?
\"小姐!\"紫藤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怀里抱着个铜匣,发间的银簪在跑动时晃得厉害,\"您要的伪装药剂我调好了,加了三滴腐叶草汁,晶化纹路能维持两个时辰。\"
苏晚竹接过铜匣,指尖触到匣身的凉意。
紫藤的手还搭在匣盖上,压低声音:\"方才我去药庐取材料,听见林氏的贴身丫鬟跟门房说,二夫人今晚要去佛堂抄经。
可佛堂在东院,她的马车却往军营方向走了。\"
\"好。\"苏晚竹将铜匣塞进袖中,抬头时眼底已经漫上笑意,那是在荒星被流民围堵时,她笑着掏出毒粉前的弧度,\"去把我那套旧军士服拿来,袖口磨破的那件。\"
\"等等。\"陆昭突然拉住她的胳膊,铁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托着块染血的青铜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赤霄卫\"三个古篆,背面是条盘尾玄鸟,羽毛纹路与赤霄晶化皮肤的脉络如出一辙。
\"属下在西辕门墙根捡到的。\"铁卫声音发沉,\"三年前锦衣卫查封前朝余孽巢穴,在密室里见过同款令牌。
当时那密室中央供着具晶化女尸,心口嵌着块蓝色晶体——和赤霄小姐的...很像。\"
陆昭的拇指摩挲过玄鸟的眼睛,那里有块极浅的凹痕,像是被利刃刮过。
他突然想起幼时在父亲书房见过的密卷,其中一页画着\"赤霄卫\"的令牌,旁边批注:\"先帝亲军,护玺而亡,尸身以星陨晶封,可保魂魄不散。\"
\"有人在借尸还魂。\"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剑,\"赤霄是壳,黑凰是魂,而这块令牌...\"他抬眼看向苏晚竹,\"是引魂的线。\"
警报声再次炸响,比方才更急。
苏晚竹摸了摸袖中铜匣,那里装着紫藤用荒星毒草调配的晶化药剂——抹在皮肤上会泛起蓝斑,和被黑凰控制者的症状一模一样。
她解开腰间玉佩,塞进紫藤手里:\"去祠堂第三块砖下,把我母亲的手札取出来,藏在你贴身的棉布里。\"
\"小姐你...\"紫藤的眼眶红了。
\"我要去会会这位'黑凰'。\"苏晚竹的手指抚过发间银花,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她想玩傀儡戏,我就做那拆台的人。\"
陆昭突然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外袍带着他体温的余温,腰间乌鞘剑的重量压在她肩头。\"铁卫,带二十个暗卫守住药庐和祠堂。\"他转身时,佩刀在鞘中发出清越的嗡鸣,\"我去查林氏的马车。\"
苏晚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低头掀开外袍下摆——陆昭不知何时在里衬缝了层软甲,甲片相撞的轻响,像极了荒星地下黑市里,她第一次用毒粉击退流民时,藏在靴底的匕首碰出的动静。
\"小姐。\"伤兵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珠彻底变成了蓝色,晶化纹路正顺着脖颈往脸上爬,\"苏明轩少爷...在演武场,他说要清...清苏家门户。\"
苏晚竹攥紧外袍的褶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五年前被驱逐时,苏明轩曾往她包袱里塞过发霉的饼,笑着说\"灾星就该吃猪食\"。
如今这只\"猪\"被做成了傀儡,倒正好让她试试新调的药剂。
她摸出铜匣打开,药汁泛着幽蓝的光,凑近能闻到腐叶草的腥气。
沾了药汁的指尖刚碰到脸颊,就传来细密的刺痛——和荒星辐射侵蚀皮肤的感觉一模一样。
演武场方向传来金铁交鸣的声音,夹杂着苏明轩的嘶吼:\"杀了三房余孽!
杀了克夫灾星!\"
苏晚竹将外袍下摆塞进腰带,把银花拔下来别在发顶最显眼的位置——这是她给黑凰的信号。
她望着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军营高墙,突然笑了。
母亲说\"要笑着看他们倒下\",那她便笑着,穿进这张由晶化、傀儡和阴谋织成的网里。
反正,她早就在荒星的血网里,学会了怎么把网绳一根根,勒进敌人的喉咙。
苏晚竹将最后一片碎甲片别进军服领口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灼痛。
她摸向脸颊,指尖触到凹凸的晶化纹路——紫藤调的药剂起效了,蓝斑从耳后漫至下颌,与方才那个伤兵脖颈的溃烂痕迹如出一辙。
她对着墙角水洼照了照,瞳孔里映出个形容枯槁的\"傀儡兵\",连呼吸都不自觉放得粗重——这是被辐射瘴气侵蚀的典型症状,足够糊弄黑凰的\"晶化眼\"。
演武场的喊杀声穿透夜色,混着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
她贴着墙根挪到偏门,守门的两个士兵背对着她,后颈的晶化纹路正顺着衣领往上爬。
其中一个突然转身,她心脏猛地一缩,却见那人眼神空洞地盯着她肩头的苏家家徽,喉结动了动:\"三...三房?\"
\"军规说伤兵去西帐领药。\"苏晚竹压着嗓子咳嗽两声,指节重重叩了叩自己的晶化脸颊,\"我这副模样,进得去演武场么?\"
士兵的瞳孔颤了颤,像被线扯着似的偏过头去。
她趁机溜进门内,血腥味瞬间灌进鼻腔——校场中央倒着七八个士兵,铠甲上插着箭簇,血在青石板上洇成暗红的地图。
苏明轩站在点将台最高处,玄色锦袍染着血污,右手举着苏家的虎头令旗,可那旗杆在他手里抖得厉害,活像被人攥着腕子硬举起来的。
\"杀了三房余孽!
杀了克夫灾星!\"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尾音带着诡异的颤音,和方才伤兵复述的话分毫不差。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这哪里是\"清门户\",分明是有人捏着他的舌头在唱戏。
戏台上的\"角儿\"终于现身了。
校场北端的阴影里,走出个披着黑甲的身影。
铠甲是星陨晶锻造的,每一片甲叶都泛着幽蓝的光,连腰间的束带都是晶化藤条编成的。
她太高了,比苏明轩还高出半头,兜鍪下露出半张脸——皮肤是半透明的晶化质地,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蓝色荧光,分明是具傀儡,却透着股活物的森然。
\"黑凰。\"苏晚竹的喉咙发紧。
赤霄的晶化核心在她心口闪了闪,像被什么勾着似的发烫。
她想起铁卫说的\"引魂线\",突然明白为何赤霄临死前笑得分外癫狂——原来她不过是块跳板,真正的主魂早等在幕后。
黑凰抬手了。
她的指尖渗出淡蓝色雾气,像活物般游向四周士兵。
苏晚竹屏住呼吸,看着离她最近的士兵突然僵住,瞳孔里的焦距一寸寸消散,后颈的晶化纹路开始疯长。
有个年轻小兵还攥着半块炊饼,就那么直挺挺栽倒,炊饼滚到苏晚竹脚边,沾了血的芝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们看不见吗?\"刀疤的笑声从点将台传来。
他站在苏明轩身侧,脸上的刀疤因亢奋而扭曲,\"这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
黑凰大人能让我们在晶化里永生,能让苏家的旗子插到天枢星最顶——\"
\"住口。\"黑凰的声音像金属刮过石板,带着刺人的蜂鸣。
刀疤的笑僵在脸上,立刻退后半步,低头时脖颈的晶化纹路闪了闪——原来他早就是黑凰的傀儡,所谓\"再生能力\",不过是晶化核心在替他修补伤口。
苏晚竹的手摸向袖中。
紫藤用荒星毒草调的毒砂装在蜡丸里,她捏碎一颗,细沙顺着指缝漏进军服下摆的暗袋。
风从西北方来,正好能把毒砂吹向黑凰脚边——那是她在荒星学的\"逆风投毒\",毒砂里掺了腐叶草汁,能暂时干扰晶化核心的能量流动。
\"苏小姐?\"
她猛地转头,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灰衣士兵。
那人的晶化纹路已经爬到眼眶,眼白泛着蓝,却还能认出她:\"您...您不是被流放了么?\"
苏晚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突然想起五年前在荒星,被流民堵在废弃矿洞时,也是这样被人认了出来。
当时她笑着撒出毒粉,流民的惨叫声混着矿石崩塌的轰鸣,成了她在废土活下来的第一支安魂曲。
\"我来给苏家送葬。\"她勾了勾嘴角,那笑意像淬了毒的刀,\"你要是不想给我垫棺材板,就往东南方跑——\"
灰衣士兵的瞳孔骤缩,刚要喊人,苏晚竹的手已经扣住他后颈。
毒砂蜡丸在掌心裂开,细沙顺着指缝渗进士兵衣领。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晶化纹路突然扭曲成暗红色——这是腐叶草汁起作用了,晶化核心在排斥外来毒素,黑凰的控制出现了裂痕。
\"噗!\"士兵吐出一口蓝血,踉跄着撞向点将台的栏杆。
黑凰的目光扫过来,苏晚竹立刻垂下头,让晶化纹路最密集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她能感觉到黑凰的视线像冰锥般扎在背上,直到那灰衣士兵发出傀儡特有的机械呻吟:\"东...东南方有埋伏!\"
黑凰的兜鍪微微转动,苏晚竹趁机摸出最后三颗毒砂蜡丸。
她数着黑凰的脚步——一步,两步,当那晶化战靴碾过她脚边的炊饼时,她的手腕猛地一抖,三团细沙借着风势扑向黑凰脚边的晶化藤条。
\"嗤——\"
蓝雾突然翻涌。
黑凰脚下的晶化藤条冒出青烟,原本流畅的晶化纹路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她的动作顿了顿,兜鍪下传来低闷的嘶吼,像是活物被戳了痛处。
苏明轩举着的令旗\"当啷\"落地,他捂着头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疼...疼死我了...\"
刀疤冲过来要扶他,却被黑凰挥袖扫开。
黑甲相撞的脆响里,苏晚竹看见黑凰心口的晶化核心在剧烈震颤——那是赤霄的核心,此刻正泛着反常的红光,像被什么力量撕扯着。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那里也在发烫,和赤霄核心的频率一模一样——原来母亲手札里说的\"血脉共鸣\",竟是真的。
\"混...混沌种...\"黑凰的声音裂开了,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你竟敢...\"
苏晚竹退进阴影更深处。
她的晶化纹路因为激动而泛着暗红,这副模样在混乱的校场里反而更像失控的傀儡。
刀疤在喊着\"保护黑凰大人\",士兵们有的僵立,有的抱头乱窜,苏明轩还在地上打滚,额头的血把青石板染成了紫黑色。
她的指尖触到腰间陆昭留下的软甲,甲片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母亲的银花在发顶硌着头皮,那是她给黑凰的信号——现在,该她上场了。
毒砂制造的混乱里,几个晶化士兵突然转身,机械地往黑凰方向挪动。
苏晚竹垂下眼,让晶化纹路遮住半张脸,混在其中。
她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极了被瘴气侵蚀到极限的傀儡,而黑凰的注意力全在那枚发红的晶化核心上——没人注意到,这个\"将死\"的傀儡兵,正一步步,逼近晶化军团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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