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在脚下崩裂的瞬间，苏晚竹的后颈窜起荒星生存五年最熟悉的刺痛——那是危险逼近时，皮肤对致命威胁的本能预警。
她攥紧陆昭的手腕，指节发白，耳边是陆昭急促的呼吸：\"抓紧我。\"
话音未落，整座沙丘像被巨锤砸中的陶瓮。
幽蓝光芒从井口喷涌而出，裹挟着铁锈与腐肉的腥气灌进鼻腔，苏晚竹被陆昭护在怀里腾空跃起，余光瞥见韩无夜拽着红衣撞开两棵枯死的胡杨，玄甲卫残兵连滚带爬的背影在沙尘里模糊成黑点。
落地时她的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却顾不得疼。
那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已经撕裂苍穹——影蜥终于从地底挣出。
它的头颅比荒星最凶悍的辐射兽还要大十倍，青铜色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一片都有半人高；粗如石柱的脖颈上，幽蓝火焰在眼窝里翻涌，像两团烧不尽的鬼火。
最让苏晚竹心跳骤停的是，那对火瞳扫过众人时，所有玄甲卫新兵都在发抖，连韩无夜的指尖都在抽搐，可当火焰落在她脸上时，竟诡异地晃了晃，像是被什么力量拽住了。
\"晚竹。\"陆昭的剑横在她身前，剑身因用力而震颤，\"它在看你。\"
她能感觉到。
影蜥的视线像滚烫的蛇信子，从她发顶游到腰间，最后停在她掌心——那里的青铜残片正随着心跳嗡鸣，金纹顺着血脉爬上手背，在月光下亮得刺眼。
\"哈哈哈哈！\"铁面尊的笑声混着血沫喷出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掉了外袍，胸口一道暗红符文正在蠕动，像条活过来的蜈蚣，\"三百年了！皇室血脉、星核残片、影蜥复苏......\"他踉跄着扑过来，染血的指尖几乎要碰到苏晚竹的衣襟，\"只要你的血滴在符上，阿瑶就能活过来！她就能活过来——\"
陆昭的剑率先刺向铁面尊的咽喉。
但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影蜥突然甩动尾巴，那根覆盖着倒刺的尾椎横扫而来，带起的气浪掀飞了陆昭的剑，也掀翻了他整个人。
苏晚竹眼睁睁看着他撞在十步外的巨石上，嘴角溢出的血在沙地上洇开，像朵妖异的红梅。
\"昭！\"她想扑过去，却被影蜥的鼻息烫得后退半步。
幽蓝火焰在它眼底翻涌，这次不再是审视，而是某种近乎饥渴的灼热。
\"用权杖......控制它。\"陆昭的声音带着血沫，却异常清晰。
他撑着巨石坐起来，左手死死压着右肩——那里的衣料已经被鲜血浸透，\"残片是皇室权杖的一部分，能......能唤醒影蜥的认主本能。\"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荒星流民典籍里的只言片语：星核战争后，皇室用血脉与影蜥立誓，以权杖为媒，令其守护星核。
而她胸口的龙纹，是母亲临终前用血线绣进她骨血的，那是前朝皇室最隐秘的图腾。
\"影蜥！\"她突然举起青铜残片，金纹顺着手臂爬满整枚残片，在夜空中划出刺目的光痕，\"我以皇室血脉起誓——\"
话音未落，影蜥的头颅突然下压。
它庞大的身躯在沙地上投下阴影，几乎要将苏晚竹笼罩其中。
幽蓝火焰在它眼窝里剧烈翻涌，像要烧穿所有阻碍，可当残片的金光扫过它额头时，火焰突然凝滞了。
铁面尊趁机扑到她脚边，染血的手抓住她的靴跟：\"杀了它！杀了这畜牲，取它心脏里的星核，你的血......你的血就能让阿瑶复活！\"他的面具裂得更开了，露出半张扭曲的脸，\"她是我妹妹，被周氏那毒妇推进辐射区的！我要让她活过来，活过来——\"
\"你疯了！\"韩无夜不知何时冲过来，一脚踹在铁面尊后心。
玄甲卫统领被踹得滚出三米远，撞在影蜥的鳞片上发出闷响。
但韩无夜的目光却死死锁着影蜥，喉结滚动，\"这东西认主了......晚竹姑娘，它在等你下命令。\"
苏晚竹的掌心沁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残片与影蜥之间的联系，像一根若有若无的线，从她心口直连到影蜥额头的鳞片。
那些在荒星流民堆里听来的传说突然清晰起来：影蜥不是凶兽，是被血誓扭曲的守护者；而她体内的龙纹，才是解开所有枷锁的钥匙。
\"退下。\"她对着铁面尊冷喝，又转向影蜥，残片在掌心发出蜂鸣，\"安静。\"
影蜥的尾巴突然垂落。
幽蓝火焰在它眼中晃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按捺。
铁面尊的嘶吼还在继续，但苏晚竹听不清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影蜥的瞳孔里。
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像是被封印了三百年的记忆，正顺着那根金线，缓缓涌进她的意识。
\"晚竹！\"陆昭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咳嗽，\"它的眼睛......\"
她抬头。
影蜥的头颅正在抬高，幽蓝火焰仍在燃烧，却不再是暴戾的翻涌。
在火焰深处，有一丝极淡的金芒正在扩散，像清晨的阳光穿透乌云。
铁面尊突然发出尖叫。
他盯着影蜥的眼睛，面具下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不！不可能！它应该撕碎你......撕碎——\"
影蜥的鼻尖突然凑近苏晚竹。
她能看清它鳞片上的古老纹路，和残片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幽蓝火焰在离她三寸的地方停住，然后......缓缓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温和的光辉。
影蜥庞大的头颅缓缓垂落，青铜鳞片擦过沙粒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它眼窝里幽蓝的火焰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暖金光芒，像被春风拂过的星子，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温度。
苏晚竹的指尖轻轻颤抖。
那层若有若无的联系突然变得清晰——影蜥的意识正顺着权杖残片与她的血脉交融，带着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翻涌而来：穿着玄色龙纹袍的少年抚过它的鳞片，在它额头烙下血誓；被战火焚毁的宫殿里，它将星核含在喉间，看着最后一位皇室成员将权杖残片塞进婴儿襁褓......
\"晚竹？\"陆昭撑着巨石站起，右肩的血还在渗，却固执地用未受伤的左手朝她伸了半寸。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关切，像根细线将她从纷涌的记忆里拽回现实。
苏晚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抬起手，正轻轻覆在影蜥冰凉的鳞片上。
影蜥的鼻息拂过她发顶，带着点类似松脂的清冽，完全没了先前的灼烫。
\"不......不可能！\"铁面尊的嘶吼像被踩碎的瓦片。
他面具下的半张脸扭曲成青灰色，染血的手指深深抠进沙里，\"阿瑶还在等我......等我用星核换她的命......\"他突然踉跄着扑向影蜥的腹部，指甲在鳞片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这该死的畜牲！
明明是我唤醒了你......\"
\"青藤！\"苏晚竹突然转头。
流民医生早有准备。
她将怀里最后一把抗辐射草药攥成碎末，对着影蜥的眼睛用力抛去。
影蜥的头颅微微偏了偏，却没有动怒，反而像只被逗弄的巨犬，歪着脑袋去嗅空中飘散的药香。
趁这间隙，红衣从沙堆后窜出——他腰间的玄甲卫佩刀不知何时换成了流民常用的细刃，刀身泛着淬毒的幽绿。
\"老东西，你早该明白。\"红衣的刀尖抵住铁面尊后颈的符线，\"三百年前你为救妹妹背叛皇室，三百年后还要用星核做这种痴梦？\"他手腕一翻，细刃精准割过那道蠕动的暗红符文。
符线崩断的瞬间，铁面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胸口的蜈蚣状纹路突然反噬，在他皮肤上咬出深可见骨的血洞。
\"你根本不配谈论复活。\"韩无夜的剑从铁面尊左肩刺入。
玄甲卫统领踉跄着栽进沙坑，鲜血溅在影蜥的鳞片上，很快被灼热的沙地吸得干干净净。
韩无夜的指节捏得发白，剑尖还在微微颤抖，\"当年你把我推进辐射区做实验时，可曾想过被复活的人，是否愿意带着一身烂肉活过来？\"
铁面尊的笑声混着血沫：\"你懂什么......阿瑶她......\"
\"我懂。\"苏晚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锋。
她握紧掌心的权杖残片，金纹顺着手臂爬上脖颈，在月光下连成半条龙形，\"真正的守护，不是用别人的命换另一个人的命。\"
她将残片重重插入沙地。
地底下传来轰鸣。
荒星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沙粒在残片周围盘旋，形成一道金色的旋涡。
影蜥的鳞片泛起与残片相同的金芒，每一片都在共鸣震颤。
铁面尊胸口的符文突然炸开，暗红血雾中飘出几片半透明的碎片——那是被他用禁术强留的、属于\"阿瑶\"的魂魄残晶。
\"不......\"铁面尊的手在空中抓了两下，最终无力地垂落。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沙粒，\"阿瑶......阿瑶......\"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时，残片周围的金光也缓缓收敛。
影蜥低下头颅，用鼻尖轻轻碰了碰苏晚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
\"昭。\"苏晚竹转身奔向陆昭。
他的右肩还在渗血，但眼底的担忧已换成了释然的笑意。
她跪在沙地上，用衣襟给他按压伤口，\"疼吗？\"
\"不疼。\"陆昭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擦去她鬓角的沙粒，\"看到你站在这里，比吃十颗糖都甜。\"
远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几个玄甲卫新兵交头接耳，其中一人悄悄将佩刀插回刀鞘。
更远处，原本严阵以待的玄甲卫残兵们开始松动，有人捡起地上的水囊，有人扶着受伤的同伴，脚步不自觉地朝撤离的方向挪动。
夜风卷着沙粒掠过战场，将铁面尊留下的最后一点尘埃也卷上了天。
影蜥伏在沙地上，像座沉默的青铜山。
苏晚竹望着逐渐散去的玄甲卫人群，又低头看向掌心还在轻鸣的权杖残片——她知道，这场关于血脉、守护与执念的风波，才刚刚翻到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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