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立在绣楼二层凭栏处,指节因攥紧栏杆而泛白。
晨雾未散时她便让墨先生带着两个心腹仆役,将荒星带回来的辐射矿石埋在苏府四角。
那些矿石在荒星是杀人的利器,但若控制好埋放深度,释放的微弱光波能扰乱人的平衡感——这是她在黑市听老矿工说的,当时她蹲在角落啃发硬的烙饼,矿工吐着带血的唾沫说:“那玩意儿能让你脚底板像踩棉花,看东西重影,比喝了十坛烧刀子还难受。”
“三小姐,都埋好了。”墨先生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他左脸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刀疤,此刻仰头看她时,刀疤随着嘴角扯动:“毒雾机关也在门廊下布了,只要流民踩中触发线,就会喷含曼陀罗粉的烟雾。”
苏晚竹垂眸,发间银铃轻响:“辛苦。”她知道这道疤是墨先生为救她挡流民的砍刀留下的,在荒星时两人便以兄妹相称。
可不等她再说什么,楼下突然炸开喧哗——
“冲进去!抢粮食!”
断刃的吼声像破锣撞在青砖墙上。
苏晚竹扶着栏杆往下望,只见府门外涌来百余个流民,为首的汉子赤着上身,胸膛纹着半截青蛇,正是阿九的义兄。
她早该料到周氏会买通流民来闹,毕竟前日她当众拆穿二房私吞赈灾粮的事,断刃这把刀,是周氏用来捅她的。
断刃的皮靴刚踏过门槛,突然顿住。
他吸了吸鼻子,眉峰拧成死结:“金属味?”话音未落,脚边的流民踉跄两步,双手抱头惨叫:“我的头!像被石头砸!”另一个流民更惨,直接栽倒在地,七窍渗出血丝——辐射矿石的毒性比她预想的更烈。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料到矿石有毒,却没算到自己连日布置时吸入了太多粉尘。
此刻眼前突然泛起黑雾,像被人蒙了块浸墨的布。
她踉跄撞在栏杆上,耳中嗡鸣,却听见更清晰的声音:断刃在喊“撤”,侍女小桃在尖叫“三小姐!”,还有陆昭的绣春刀出鞘声——他应该在前院?
“不能……”她咬着唇,尝到铁锈味,“不能在这时候倒下。”荒星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她被流民围在废铁堆里,左腕被砍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却还是用毒针反杀了带头的。
那时她告诉自己:“倒下就是死,站起来才能活。”现在呢?
她是苏家三小姐,是要护着阿九、护着母亲牌位的人,怎么能倒?
“三小姐!”小桃扑过来扶住她腰,“您脸色白得吓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晚竹抓住小桃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那丫头手背:“去前院找陆大人,就说……就说流民中了陷阱,但我需要他。”她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稳住:“快。”
小桃哭哭啼啼跑下楼,脚步声渐远。
苏晚竹扶着栏杆慢慢蹲下,眼前的黑雾越来越浓,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了。
她摸出腰间小玉佛,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此刻触手生温,像母亲的手在拍她后背。
“阿竹要坚强。”她听见母亲的声音,“要笑着看他们倒下。”
楼下突然传来刀剑相击声,是陆昭的绣春刀。
苏晚竹闭了闭眼,又睁开——还是黑的。
她吸了口气,摸到腰间的瓷瓶,里面装着荒星特有的解辐射毒的药粉。
刚要拔塞子,指尖突然顿住:这药她只剩三颗,若现在用了,待会儿对付周氏的后手怎么办?
“三小姐!”
是赵虎的声音。
苏晚竹勉强抬头,却只看见一片混沌:“赵统领,流民退了?”
“退了!断刃那厮带着残兵跑了!”赵虎的声音里带着笑,“不过您的陷阱真狠,他们至少折了三十人。”
苏晚竹扯了扯嘴角,却突然栽向一侧。
她听见自己撞在栏杆上的闷响,听见小桃的尖叫,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是陆昭的,他的绣春刀挂着血珠,靴底沾着泥,可她知道他来了,就像荒星的夜,她总知道山洞外的狼什么时候会退,因为有他在。
“别怕……”
她听见他的声音,混着桂花糖的甜,在耳边炸开。
陆昭冲上阁楼时,绣春刀的银穗子扫过雕花木栏,发出细碎的轻响。
苏晚竹正倚着栏杆往下滑,发丝间的银铃被穿堂风撞得叮当乱响,像极了荒星暴雨夜山涧的碎玉。
他一步跨过去,手臂环住她腰肢的瞬间,触到她后背浸透冷汗的锦缎,凉得几乎要渗进骨头里。
“别怕,我在。”他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带着点发颤的紧绷——这是他第一次在任务里乱了呼吸。
苏晚竹的手指摸索着勾住他腰间玉佩,温凉的青玉抵着掌心,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陆大人...流民退了?”
“退了一半,还有个不要命的。”陆昭拇指轻轻摩挲她后颈被辐射灼红的皮肤,那里的温度烫得惊人。
话音未落,阁楼木梯“咔”地一声裂开半块,断刃的砍刀带着腥风劈来,刀身上还沾着流民的血。
苏晚竹看不见,却能听见金属刮擦木栏的尖啸。
她指甲掐进陆昭玉佩,想起荒星黑市上断刃的传闻——这汉子最恨被人当众折了面子,周氏许他十车粮食,他便是拼了命也要把她的人头提回去。
“小心!”她脱口而出,却被陆昭护在怀里转了个身。
绣春刀出鞘的嗡鸣震得她耳膜发疼,刀刃相击的脆响擦着耳畔炸开,火星子溅在她手背,烫得她缩了缩手。
陆昭的呼吸扫过她耳尖:“闭眼。”
可她本就看不见。
苏晚竹只能凭听觉捕捉战况:断刃的砍刀劈空时带起呼呼风声,陆昭的剑挑开刀锋时发出“铮”的清响,靴底碾过碎瓷片的咯吱声——那是她今早打翻的茶盏。
突然,一声闷哼,断刃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断刃的声音带着血沫子,显然伤得不轻。
陆昭没答,反而将苏晚竹往怀里带了带。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她额头,比荒星雨季的雷声还稳。
“重要的是——”他的剑刃抵住断刃咽喉,“你已经输了。”
苏晚竹摸上他手腕,那里沾着温热的血,不知是断刃的还是他自己的。
“走。”她轻声说,“周氏的人该到了。”
陆昭的剑收得极快,快到断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踢到墙角。
他打横抱起她,绣春刀入鞘时刀镡擦过她发间银铃,叮铃一声,像极了母亲房里那架白玉风铃。
“坚持住,我带你出去。”他的声音裹着桂花糖的甜,混着血锈味钻进她鼻腔。
苏晚竹这才发现,他肩甲裂开道缝,暗红色的血正渗出来,把月白里衣染成琥珀色。
她摸上那处,指尖沾了血,却被他抓住手按在心口:“别担心,不疼。”
楼下突然传来赵虎的喊杀声。
陆昭脚步一顿,侧耳听了听,低笑:“影卫到了。”他抱着她往偏厅走,绕过满地断刀和流民尸体,苏晚竹能听见影卫们整齐的脚步声,像荒星雨季的闷雷,一下下碾碎了所有不安。
等陆昭将她放在偏厅软榻上时,小桃举着烛台冲进来,烛火在她失明的眼前投下模糊的暖光。
“三小姐!三小姐!”小桃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没反应,哇地哭出声,“陆大人,三小姐的眼睛...”
“去拿解辐射毒的药。”陆昭声音冷了几分,“苏府药库最里层檀木匣,钥匙在三小姐腰间。”
苏晚竹摸出钥匙递给他,指尖相触时他的手凉得惊人——原来他刚才在硬撑。
“别用我的药。”她抓住他手腕,“周氏肯定在药库里动了手脚。”
陆昭拇指蹭过她手背的薄茧——那是荒星五年磨出来的。
“我让人从宫里调了药。”他说,“韩无夜带着太医院的人在门外候着,等处理完流民就进来。”
苏晚竹松了手。
她听见院外传来马匹嘶鸣,是影卫的快马。
陆昭手掌覆在她眼皮上,带着药香的热气渗进来:“睡会儿,等你醒了,什么都解决了。”
她确实累了。
荒星的月光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时她缩在山洞里听着洞外狼群嚎叫,也是这样的安全感——原来不是狼退了,是有人替她挡了獠牙。
夜色渐沉时,苏晚竹听见软榻边有动静。
是陆昭在翻药箱,瓷器碰撞的轻响,还有他撕布的声音。
“疼吗?”她问。
“不疼。”他声音带着点哑,“你睡你的。”
可她知道他在撒谎。
荒星的冬天,她替他包扎过肩上的箭伤,他也是这样说“不疼”,结果第二天伤口化脓烧得说胡话。
苏晚竹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摸到纱布下凸起的伤口,还有未擦净的血。
“陆昭。”她叫他名字,“别骗我。”
他的手顿了顿,反握住她将一颗糖塞进掌心。
是桂花糖,裹着糯米纸,甜得发腻。
“吃了糖,就不疼了。”他说。
苏晚竹笑了,将糖含进嘴里。
甜意漫开时,她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是赵虎的声音:“大人,苏老爷请您去书房。”
陆昭拇指擦过她嘴角的糖渍:“我去去就回。”
苏晚竹攥着他留下的糖纸,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
窗外月光透过窗纸,在她失明的眼前投下一片模糊的亮。
她知道,等陆昭从书房回来,该是她和周氏算总账的时候了。
夜色沉沉,苏府书房的灯火通明,窗纸上晃动着两个身影,一个是陆昭的,另一个...苏晚竹摸了摸腰间的小玉佛,母亲的话在耳边响起:“要笑着看他们倒下。”这一次,她不会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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