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边境线上的婚礼
三号手术室的紧急集合灯仿佛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印记。宋墨涵回到顾锦城病房时，已是深夜，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因又一次从死神手中夺回生命而保持着一种亢奋后的清醒。
推开虚掩的房门，顾锦城依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靠在窗边，只是身影在孤灯下显得更加挺拔，也愈发清晰地透出一种强行压抑的、急于挣脱束缚的焦灼。他听到声响转过头，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沾染了点点血污和汗水的白大褂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结束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暂时稳定了。”宋墨涵走到他身边，没有再去责备他过度训练，只是轻轻扶住他的手臂，引导他坐回床边，“是边境侦察兵，遇到了爆炸陷阱，伤得很重。”她简略地叙述，省略了手术中惊心动魄的细节，但顾锦城能从她指尖残留的微颤和眼底深藏的凝重读取到那场战斗的残酷。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仿佛要通过这触碰确认她的真实存在。“下次……让其他人先去。”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关切。他见识过太多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深知即使是后方医院，也并非绝对安全。
宋墨涵没有反驳，只是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灼热的温度一点点驱散自己指尖的冰凉。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声说：“顾锦城，我是一名医生。那是我的阵地。”就像他的阵地在前线，在枪林弹雨之中，她的阵地就在手术台，在生死一线的抢救中。他们都有无法退缩的理由。
顾锦城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话题却突兀地转开：“等这次风波稍平，我的腿再好些，我们打结婚报告。”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而是一种近乎通知的陈述。语气硬邦邦的，配合着他刚毅的侧脸线条，不像是在求婚，倒像是在下达作战指令。
宋墨涵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浪漫，没有柔情蜜意，只有一片沉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她愣住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在这战火纷飞、前途未卜的当下，他突然提出这个，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决绝。
“为什么……是现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是因为林薇的出现带来的那点微妙刺激？还是因为接连的袭击和伤亡，让他产生了某种……紧迫感？
顾锦城看着她，目光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所有思绪。“不是现在，是早就该做的事。”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加沉重，“墨涵，我不知道下一次紧急集合会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一颗子弹会射向哪里。但我想确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有资格，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或者……替你挡下一切。”
他说的“资格”，不仅仅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更是一种在极端环境下，被规则所承认的、最紧密的联结。是可以在危急关头第一时间得知对方消息的权利，是可以在生死关头做出重要决定的身份，是即使倒下，也能被并排安置的归属。
宋墨涵的鼻尖猛地一酸。她明白了。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这个男人在经历了生死、目睹了牺牲、感受到了自身暂时的“无力”后，所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是最郑重的承诺方式。他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属于军人的硬核方式，在向她许下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意，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坚定的弧度：“好。”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单膝跪地的仪式。只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窗外偶尔响起的、不知是训练还是真实警报的隐约声响，以及两人交握的、布满薄茧和伤痕的手。
一个字，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陆青舟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军官，肩章显示着他的级别不低。
“顾队，宋医生，”陆青舟开口，语气带着些许郑重，“这位是军区特种作战指挥部的周振霆参谋长。”
顾锦城下意识地想站起身敬礼，被周参谋长抬手制止了。“躺着，顾锦城同志，你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周参谋长的声音沉稳，自带一股威严，他目光扫过顾锦城打着石膏的腿，又落在宋墨涵身上，微微颔首，“宋墨涵医生，辛苦了。刚刚那台手术，你临机决断，挽救了一名优秀侦察兵的生命，我代表部队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参谋长。”宋墨涵不卑不亢地回应。
周参谋长点点头，随即神色一正，看向顾锦城：“我长话短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昨晚的袭击以及近期边境线上的一系列异常活动，都指向一个活跃在金三角地区的跨国武装犯罪集团‘灰鼬’，它与‘血鼬’小队以及你们正在研究的‘幽灵’毒素很可能有直接关联。这个集团手段残忍，装备精良，且行事毫无底线。”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上级决定，成立一支跨部门的特别行动小组，代号‘利刃’，旨在彻底铲除‘灰鼬’威胁。顾锦城，鉴于你之前与‘血鼬’交手的经验以及对边境环境的熟悉，指挥部希望由你担任这个小组的军事顾问，负责战术指导和人员培训。”
这是一个重任，也是一个机会。顾锦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身体里属于战士的本能在苏醒。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眉头紧锁：“参谋长，我的伤……”
“我们知道你的情况。”周参谋长打断他，“不是让你立刻上前线。初始阶段主要是幕后策划和基地内的训练工作。你需要多久能恢复到可以承担基础指导任务？”
顾锦城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两周！”
宋墨涵的心猛地一提。两周？以他现在的恢复进度，这简直是……但她看着顾锦城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般的光芒，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让他离开战场、困于病榻，对他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好！就两周！”周参谋长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具体资料和人员名单，陆博士会协助你熟悉。另外，‘利刃’小组会配备最强的医疗支援保障。”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宋墨涵，带着审视，也带着期望，“宋医生，你对新型神经抑制剂和‘幽灵’毒素的了解无人能及，我们希望能借调你加入医疗支援团队，负责相关领域的顾问工作，同时继续推进‘清源’项目。”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安排。宋墨涵感觉到顾锦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们刚刚许下无声的婚约，下一刻，就被同时卷入了同一场风暴的中心，只是站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她没有看顾锦城，直接迎上周参谋长的目光，清晰而冷静地回答：“义不容辞。”
周参谋长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很好。那么，期待二位的表现。”他再次对顾锦城点了点头，便与陆青舟一同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空气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更加紧张的元素。
顾锦城看向宋墨涵，眼神复杂。他既为她能参与到核心任务中、发挥她的专长而感到骄傲，又不可避免地涌起更深沉的担忧。‘灰鼬’的危险性，远超寻常敌人。
宋墨涵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理解，有支持，更有一种与他并肩而立的勇气。她轻轻回握他的手，低声道：“听到了吗？我们是‘利刃’了。你负责锋芒，我负责确保这柄利刃不会因伤病而折断。”
他们的职业，他们的爱情，在这一刻，与家国边关、与未熄的烽火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前方是未知的险境，身边是彼此认定的战友与伴侣。在这极端的环境下，爱情褪去了所有浮华，只剩下最纯粹的信任、依托与共同前行的决心。
一场在硝烟边缘立下的婚约，一支为斩断毒瘤而生的“利刃”，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更加惊心动魄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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