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战地婚书
急救帐篷内，气氛比外面的寒风更加凛冽。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三名重伤员被并排安置，他们的状况令人心惊。伤口并不算特别巨大，但周围的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诡异的灰黑色，并伴有恶臭。伤员们浑身剧烈抽搐，牙关紧咬，高热让他们皮肤滚烫，意识早已陷入深度昏迷。
周主任额头沁出冷汗，手中的器械在接触到那灰黑色组织时微微停顿，他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迅猛诡异的感染。“宋医生，你来看！”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宋墨涵快步上前，戴上无菌手套，俯身检查。她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感染的速度、伴随的神经系统症状（剧烈抽搐）、以及伤口的外观，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方向。
“取样！立刻进行革兰氏染色和最基本的环境镜检！通知所有接触人员，启动最高级别生物防护隔离！”宋墨涵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瞬间压下了帐篷内的慌乱，“所有器械单独存放，严格消毒！伤员区域划为隔离区！”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如同在混乱战场上吹响的集结号。原本有些无措的医护人员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迅速行动起来。
顾锦城站在隔离线外，他没有进去添乱，只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目光紧紧追随着宋墨涵的身影。他看到她在极端压力下展现出的绝对专业与镇定，看到她检查伤口时毫不畏惧的专注，也看到她与周主任快速交流时，眼中那抹凝重的光芒。
秦沐风低声在他耳边汇报：“队长，雷队长那边说，伏击他们的敌人使用了改装过的枪榴弹，爆炸后有明显的不明液体溅射。他们怀疑……”
“生物制剂。”顾锦城替他说完了后半句，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杀意。样本官的警告言犹在耳，敌人的手段果然毫无底线。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宋墨涵，担忧如藤蔓缠绕心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他的女人，正在最危险的无声硝烟前线，与未知的敌人搏杀。
这时，雷啸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和血腥气，大步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隔离区内的情况，冷硬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对顾锦城说道：“人我送来了，我留一个小队在外围听你调遣，协助封锁。我需要知道这是什么，以及……会不会影响我接下来的作战任务。”他的话语直接而功利，却也是当前最现实的需求。
“情况查明之前，相关区域必须封锁。你的人，配合警戒。”顾锦城言简意赅。两个风格迥异的指挥官，在这一刻因为共同的威胁而达成了短暂的、目标一致的协作。
帐篷内，初步的镜检结果出来了。在简陋的野战显微镜下，能看到一种异常活跃、形态怪异的杆菌。宋墨涵的心沉了下去，这绝非自然界常见的致病菌。
“周主任，我怀疑是经过基因改造的、高度烈性的厌氧菌，可能混合了神经毒素。”她快速说道，“常规广谱抗生素效果恐怕有限。需要立刻进行清创手术，切除所有坏死和疑似感染组织，尽可能控制感染源，同时尝试根据现有条件配置针对性更强的抗生素组合。”
这是一场赌博，在缺乏精确病原学鉴定和药敏试验的情况下，全靠医生的经验、判断和勇气。
手术立刻展开。宋墨涵主刀，周主任协助。帐篷内只剩下器械碰撞声、生命监护仪的滴滴声，以及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宋墨涵的动作又快又稳，手术刀精准地划过那些变得灰黑的组织，额头的汗水被护士不断擦去。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只剩下眼前需要从死神手中夺回的生命。
顾锦城和雷啸都站在外面，隔着透明的隔离帘，沉默地看着。雷啸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客观的评判：“你的这位医生，很不错。临危不乱，是块好料。”
顾锦城没有看他，目光依旧锁在宋墨涵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视：“她不是‘料’，她是宋墨涵。” 简单的一句话，划清了他与雷啸纯粹以效用衡量人的界限，也宣告了宋墨涵在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
雷啸挑了挑眉，没再说话，只是抱着手臂，继续关注着里面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最深时，第一台手术终于结束。宋墨涵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走出隔离区，摘下口罩，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感染组织清除了大部分，但毒素可能已有部分吸收。我用了大剂量的多粘菌素联合另一种强效抗生素，希望能起作用。”她看向顾锦城，又看了看雷啸，“需要密切观察至少24小时。另外，我强烈建议，立刻将样本和我们的初步分析通过最高密级渠道送回后方，请求国家级生物实验室支援。这很可能就是‘秃鹫’的手笔，是测试，也是挑衅。”
“已经安排了，加密通讯刚刚发出。”顾锦城沉声道，将一瓶拧开的水递到她手里。他看到了她手术衣背后被汗水浸湿的痕迹，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心疼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雷霆”突击队队员，代号“山猫”，红着眼圈冲到雷啸面前，声音哽咽：“队长！刚手术的是我们班长！他……他是为了推开我才被溅到的！”这个刚才在战场上如同猎豹般凶狠的战士，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宋墨涵看向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要看他的意志力和药物能否起效。相信你的班长，他很坚强。”
山猫看着宋墨涵，看着她眼中那份属于医者的悲悯与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把脸，退到一边，默默守护。
这个插曲，让雷啸冷硬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他看向宋墨涵，目光里那审视的意味淡去，多了几分真正的尊重。
危机暂告一段落，后方的初步回复也确认了情况的严重性，已派专家组携带更高级别的防护和检测设备星夜赶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顾锦城和宋墨涵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他们并肩站在营地边缘的了望哨旁，远处山峦的轮廓在墨蓝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沉寂。
经历了一夜的生死时速，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肩膀靠着肩膀，汲取着彼此身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
忽然，顾锦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转过身，面对宋墨涵，从自己作战服左上方的口袋——那个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并不是什么精致的盒子，而是一张被仔细折叠、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军用防水地图常用纸张。他将其展开。
宋墨涵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去，瞬间捂住了嘴，眼眶猛地发热。
那确实是一张“纸”，但上面用遒劲有力、仿佛带着金石之气的钢笔字，清晰地写着几行字：
【婚书】
吾顾锦城，愿娶宋墨涵为妻。
生死不渝，祸福同当。
此心天地为证，星辰为鉴，弹壳为盟。
待烽烟散尽，山河无恙，执子之手，共赴白头。
—— 于南疆七号前哨站，星月之下。
在“婚书”的下方，他用一枚微微变形的、明显是精心擦拭过的步枪弹壳，端端正正地压住了纸张。那弹壳冰冷坚硬，在晨曦微光中，泛着暗沉的金属光泽，与纸上墨迹未干的柔情誓言，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却又是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钻戒鲜花，只有这硝烟浸染的纸张，这经历过烈火与死亡的弹壳，和这个男人倾注全部真心与承诺的笔迹。
顾锦城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军人特有的郑重与直接：“墨涵，你昨晚说的话，我记住了。这是我的回答。条件有限，只能先打一张‘欠条’。欠你一个正式的求婚，一场盛大的婚礼。但我的心，我的命，我余生的所有忠诚与责任，从现在起，都归属于你，宋墨涵。”
宋墨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巨大的幸福和震撼。她伸出依旧有些冰凉的手，没有去拿那枚象征着他职业与守护的弹壳，而是轻轻覆上了他握着“婚书”的、布满枪茧的大手。
“我不要盛大的婚礼，”她的声音带着泪意，却异常清晰坚定，“我只要这个。顾锦城，这张‘欠条’，我收了。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丈夫，我就是你的妻子。”
她拿起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弹壳，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很快被焐热，如同他们的爱情，在战火的淬炼中，拥有了最坚不可摧的形态。
天边，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洒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脚下是焦土，身后是伤兵与未知的威胁，但此刻，他们手握着一张血色的婚书和一枚承诺的弹壳，在战地星辰的见证下，完成了只属于他们的、最神圣的仪式。
新的未知病原威胁尚未解除，“秃鹫”的阴影依旧笼罩。但爱与信念，已在这片充满死亡与牺牲的土地上，扎下了最深的根，开出了最绚烂的花。他们的战斗，还远未结束，但此后每一步，都将以夫妻之名，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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