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10点)皇极殿内,肃穆庄严。
永熙帝高坐龙椅,面沉似水。
殿内气氛凝重。
议题正是忠顺亲王李洵在德州遇“袭”一案。
看着满朝文武百官半天没给个章程,永熙皇帝只得率先丢出大招,愤怒道:
“缮国公府一等子石光珠,骄狂跋扈,目无君上!竟敢当众辱骂亲王,令其家奴殴打袭击亲王!
此等大不敬之罪,形同谋逆,按律当斩。缮国公府管教无方,难辞其咎,”皇帝先丢出斩立决,目光如电扫视着阶下群臣,尤其是勋贵集团的方向。
必须先拉满弓弦,才能讨价还价。
殿内,文官集团那边。
户部尚书陈敬明嘴角微动,眼观鼻,鼻观心,历来文官都在跟勋贵较劲,他们不落进下石已算极好,想帮忙说话?没门!
吏部侍郎赵高弘看了眼陈敬明立即微微垂首,一动不动的像是站着睡着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佟溥捻着胡须,一脸此事深奥容老夫细思的模样。
通政司通政使和礼部侍郎更是缩着脖子,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头部大员们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其余文臣也各自谋算猜测皇帝的真实意图,免得一会说错话。
永熙皇帝放完大招发现文官虽窃窃私语低声交谈但仍不肯出列,心中气结又不好发作,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皇帝最终把眼神定在内阁首辅方惟仁身上,这只老狐狸,扬州换员时他到肯出言相劝,这会子双目微阖,神游物外了。
内阁首辅方惟仁心中门清,这是天家兄弟和勋贵集团掰腕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忠顺王那是什么人物?
李洵回京,身边可是有御林军护卫,能被石家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打砸成重伤?
骗鬼呢!
无非是借题发挥,夸大其词罢了。
文官们秉持沉默是金,和自己利益性命无关,绝不掺和这趟浑水,皇帝只要不点他们名字就坚决装死。
勋贵集团这边,气氛则复杂得多。
大多数勋贵如镇国公、理国公、保龄侯、宁远侯、保定侯、神武将军、辅国将军、等,都皱着眉头互相传递着不安的目光。
石光珠蠢是蠢,但刺杀亲王这顶帽子扣下来,实在骇人听闻。
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
但他们也忌惮忠顺王的凶名和皇帝的意图,不敢轻易出头,选择观望。
南安郡王霍元和忠靖侯史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微微摇头。
他们是皇帝埋在勋贵里的钉子,此刻绝不能出声。
北静王水溶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手指轻轻摩挲着玉扳指。
石家船上的琉璃屏风固然珍贵。
但为一个蠢货石光珠是否值得出面求情?水家和石家绑定的关系可不如贾府,还是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方为妥当。
东平郡王穆莳眉头紧锁,他同样收到了石家老夫人的求援,但石光珠犯的事先无论真假,皇帝已经给定性了。
以皇帝仁孝治国的名声,真诛杀了?不可能,那就是在等着他们这群人求情,周旋了!
他倾向于息事宁人,但不想做第一个出头的,只能等一个傻瓜。
金吾将军卫景深知自己身负京师防务,位置敏感。收到信时便知此事棘手,勋贵情谊固然重要。
但卷入谋逆案的风险太大。
何况卫家最大护身符,他母亲永福公主早已经薨天了。
除去祖上,他们家跟石家再也没有深入来往。
也就儿子卫若兰还跟石光珠偶尔一起吃酒,狩猎,真为石家把自己陷进去,再打什么皇亲国戚的感情牌,可就没那么容易。
绝不主动发言,皇帝问起也只含糊其辞,卫景暗暗思忖道。
修国公府一等子侯孝康,性子刚烈,又收了石家求援信件,更坚信石老夫人所说李洵根本没受伤!
此刻听到皇帝要斩石光珠,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出列,声如洪钟:
“陛下,臣有本奏!忠顺王爷遇袭一事恐有内情,臣听闻王爷当时仪容无损,也并无受伤,石光珠虽言行冲撞王爷罪不容恕,然罪不至死啊!
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勿使忠臣之后蒙冤,寒了勋贵之心啊!”侯孝康试图将事件定性为冲撞而非刺杀。
皇帝心中冷笑。
好!终于有按捺不住的了!
你不跳出来,朕怎么为石家降罪留命,改判削爵抄家开先例?
永熙皇帝面上怒容更盛,正要借题发挥,再添一把火。
就在这时。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忠顺亲王李洵觐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大殿门口。
只见四个小太监,吭哧吭哧抬着一张软架进来了。
架子上,赫然躺着一个…人形粽子?!
浑身上下缠满了厚厚的纱布,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
纱布上还斑斑驳驳浸染着暗红色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半死不活,倒是怪吓人的。
文武百官一怔,不敢置信。
那是忠顺王??
永熙皇帝:“……”眼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没绷住直接笑出来。
他让老六装伤,可没让他装成要死不活的,这…这也太过了!
皇帝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想骂人又想笑,憋得十分辛苦,龙袖中的手用力握成拳状,故意板起脸喝问:
“上早朝也敢如此懈怠,朕看你干脆在王府挺尸好了,成何体统!” 骂完,又像是心疼弟弟,语气无奈软了下来:
“罢了罢了…念在你此番受伤沉重,情有可原,赐坐!”
太监连忙在勋贵前列靠近御阶的位置,搬来一张铺了厚厚锦垫的太师椅。
四个小太监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小心翼翼地把李洵这位重伤员,从软架上挪到椅子上。
李洵全程虚弱地哼哼唧唧,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谢、谢……陛下……”
殿内文武百官的表情。
此刻精彩纷呈。
文官们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户部尚书陈敬明伸长脖子去看李洵,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不是……那里面裹着的真是忠顺王?
李洵在那瘫着呻吟:“嘶……欸!……陛下,臣弟尾骨疼……哎哟…”
吏部侍郎赵高弘的瞌睡瞬间惊醒了,有那么严重吗?不至于吧,真要是伤这样,一百个石家都不够砍啊,此事一定有诈!
“斯哈,陛下,嘶……臣弟肩膀渗血了,怕是活不成了啊……”
永熙皇帝:“……”不说话能死吗!
翰林院佟溥一愣,捻断了几根胡须,通政使和礼部侍郎更是吓得一哆嗦。
这…这是忠顺王?!这造型也太惨了吧!
“嘶,脑袋也开始疼了……王府大夫说怕是会留后遗症……”
谁要是真相信了李洵伤这样,那他脑子肯定有问题。
文官心中疯狂吐槽,但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震惊和关切,憋得也十分辛苦。
北静王水溶温润表情,此刻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他赶紧低头掩饰,李洵真是厚颜无耻竟然装伤讹诈石家。
李洵瘫着,双眼看头顶时不时呻吟,表示一下存在感:“二哥、臣、臣弟怕是、怕是不行……嗝……” 早上吃太撑了……
东平郡王穆莳看得直摇头,觉得忠顺王真是…胡闹得没边了,有没有真的受伤,谁看不出来?但是皇帝金口开了,说忠顺王是重伤,那只能是重伤了。
难不成谁还能去扒拉王爷看看不成?想必没有蠢猪。
金吾将军卫景嘴角撇了撇,他娘的,忠顺王装成这样,幸好没出去帮忙石家求情。
而刚刚还在为石光珠仗义执言的侯孝康,看到李洵这身重伤造型。
再对比自己刚才说的仪容无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抽了几个大嘴巴子。
这不可能!忠顺王是假装的,侯孝康愤然看向李洵道:“王爷,你怎么能如此欺骗百官和陛下?谁不知您也是弓马娴熟,难道自保能力都没有,我绝不肯信,除非我亲眼看见伤势。”
李洵懒得搭理他。
东平郡王:还真他娘有蠢猪。
永熙皇帝看着阶下那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还努力眨巴着无辜光芒的粽子弟弟。
再看看满朝文武那副想笑又不敢笑,想骂不敢骂的憋屈表情,只觉得相当有意思。
皇帝也懒得搭理侯孝康,工具人站出来替石家说情就够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严沉声道:
“忠顺王,你…你且说说,德州之事,究竟如何?石光珠是如何行刺你的?”
老六,看你的了!
李洵闻言,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本奄奄一息的状态瞬间切换。
他猛的站起来挺直了腰板,用那被纱布包裹而显得瓮声瓮气、却异常洪亮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和悲愤,对着龙椅方向哭嚎道:
“二——哥——!!!”
“您可要替臣弟做主啊!臣弟…臣弟好惨啊——!”
皇极殿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忠顺亲王那带着血泪控诉的尾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嗡嗡回荡。
皇帝扶额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忍笑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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