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晚上。
“这是剩下的半吊钱,”车前子嘱咐道:“这三副药一天喝一副,记住了啊,要四碗水煎成一碗水!趁热喝最有效!”这耳提面命的样子很像他老气横秋的师父。
“嗯,记住了。”戚云接过钱和药,“这两天承蒙照顾,多谢啦!”说罢还一抱拳。
“不客气!”车前子抱着肩膀朗声道:“你得注意!这半月别吃发物,什么羊肉啊鸡蛋啊……哦对了,这玩意儿你也吃不上,那没事啦,走吧走吧。”
“后会有期!”司马廉也一抱拳,还真有几分公子风范。
“别别别,最好别见!”车前子笑道:“我一个药童,见着我十有八九是生病了,祝你们身强体健吃啥啥香吧!对!尤其是你!千万别来哈!我可不想再干换地砖的活儿啦!”
司马廉抱着的拳头还没放下,就被喷了个满脸通红,索性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戚云带着囡囡赶紧追上,“话说……贾三儿祭奠我的贡品可是越来越好了哈。”戚云岔开话题,笑道。
“可不是?从烂杏换成桃子,从桃子换成甜瓜,从甜瓜换成菜饽饽,从菜饽饽换成汤圆,这不?今儿改成烧鸡了。”司马廉晃了晃手里荷叶包着的烧鸡,笑道。
囡囡的眼神就没离开过烧鸡,烧鸡晃了晃,囡囡的头也跟着晃了晃。
“他就没想过是有人拿走了?就一门儿心思认准了是我显灵了给吃了?”戚云好奇道。
“嘁——”司马廉不屑道:“贾三儿那三人都一个德行,欺软怕硬,没事儿好惹事儿,惹了事儿又没那个本事平事儿,平时看着不可一世,其实出事儿了第一个先尿裤子,本公子顶瞧不起这种人。”
戚云闻言心中暗笑:“别说贾三儿,我估计皇宫里那位你都瞧不起……”嘴上却道:“那就好办了,明天晚上正好是我头七,咱好好吓唬吓唬他。”
“光吓唬啊?他再报复你咋办?再把你打坏了,是我去磕头还是囡囡去讹人啊?”司马廉讥讽道。
“要不……”囡囡歪着头说道:“再去跟立春叔说一声,让立春叔帮帮忙?”
“不能总麻烦人家。”戚云摆摆手道:“这次是要解决麻烦,要处理干净,否则咱以后还出不出秀春街了?”
“那你的意思是——”司马廉挑着眉毛很是好奇。
“鸡屁股给我,”戚云没回答,反而对司马廉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给——”司马廉没明白啥意思,但还是把烧鸡的屁股给揪了下来递给了戚云,“你还爱吃这口儿啊?你也不嫌恶心?”
戚云没用手接,拿了个线头儿把鸡屁股绑了起来,“我也没说要吃啊。”
“那你拿它干啥啊?”司马廉抑制不住好奇心,瞪眼道。
戚云却是又来了顽皮劲儿,“山人自有妙用~”
“嘁——”司马廉鄙视地一翻白眼,“山人……我看你不像山人,倒像山里的大白蘑菇。”
说着,司马廉撕下一整条鸡腿儿递给囡囡,囡囡早就捧着一张荷叶在旁边等着了。
“慢点儿吃,”戚云笑道:“没人跟囡囡抢~”
“你到底想怎么对付贾三儿?”司马廉忍不了了,直接问道。
“你还记得春秋亭的旧柴房不?”戚云问道。
“记得啊。”司马廉道:“我过生日那天你送我的弹弓,不就是用里面旧盆景的树杈做的?”
“嗯嗯嗯!”囡囡一边吃一边点头道:“房顶都塌了,门还立着!里面除了破盆景还有半个梯子,然后墙边还有个狗洞洞。”
“对,”戚云点头道:“咱先回春秋亭给贾三儿他们三位爷布个景儿,然后再去秦淮河边转转。”
“去河边干啥?”司马廉扭头问道,戚云眯着眼一笑:“找鬼火~”
第二天黄昏,死胡同里。
“戚公子啊……你看你贡品也吃了是吧,就别为难小的了吧……就别到梦里找我了吧,我这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啊……”贾三儿不知道在哪儿找的纸钱儿,此时正往火盆里扔。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啊。”狗剩子呲个大门牙对着戚云的碑尴尬笑道:“您大人有大量,就宽宽宽恕我们几个犊子了吧。”
二赖子老大不情愿地鼓捣着:“滚蛋,你他妈才是犊子,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别带上我跟三哥!”说着给碑前插了几根儿香。
“别他妈在戚公子面前骂人!”贾三儿一瞪眼睛,说着给了二赖子和狗剩子一人一脚,踢得二人直龇牙。
“那个……戚公子啊……您……您走好哈……以后就别找我们仨麻烦了哈……”贾三儿都不敢看那块板子上自己歪歪扭扭刻的那个云字儿,磕磕巴巴说完了赶紧把一包瓜子儿放到了香炉(一个破碗里面盛了点土)跟前,转身踉跄着跑了。
“哟——”太阳刚刚落了山,戚云三人就出现在了死胡同,“五香瓜子儿啊。”司马廉抓了一把嗑了起来,“说起来你也是。”司马廉道:“咋就想不开往这死胡同里钻呢?”
“嗨——”戚云也是泪流满面,“这片有贾三儿在这儿,我没怎么来过,不太熟。”说着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时候差不多了,你跟囡囡先回柴房等着吧,用不多一会儿我就把人请来了。”
“小心点儿——”司马廉领着囡囡往回走,却头也不回地说道:“再让人家堵住我可来不及救你啊~”
“放心。”戚云轻声答了一句,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用头上纱布缝的口袋,口袋里冒着莹莹绿光,正是昨晚秦淮河畔抓的萤火虫。
戚云把两个纱布口袋用绳子绑好挂在了胸前,两团时隐时现的绿色荧光从下往上映在了戚云的脸上,还真有一种百鬼夜行冤魂索命的感觉。
戚云见天黑得差不多了,一个闪身奔着琵琶巷的烂墙根儿。
贾三儿这几天晚上没有一天不梦见戚云的,不是跟他索命就是给他使坏,让贾三儿折腾的二赖子和狗剩子也都睡不好。
狗剩子没啥主意,贾三儿让他干啥他干啥,二赖子心眼儿可多了。“人又不是我打死的,凭啥让我跟着哭坟?”所以二赖子对给戚云立碑这件事儿嗤之以鼻,但是贾三儿的那股子狠劲儿又不是他惹得起的,所以这几天二赖子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把贾三儿打死人这事儿透给官兵呢?可官兵能在乎一个小叫花子的死活?那要是我告了密官兵不管……那我岂不是白白把贾三儿得罪了?”
烂墙根儿这里本来住着七八个乞丐,但是后来贾三儿来了,这小子太霸道,把之前住这儿的几个跟他关系不好的乞丐全给撵跑了,就剩了狗剩儿和二赖子,打头风因为实在没处可去,只能捡了个最破的墙根儿忍着,至于贾三儿睡得那个大槐树下面,是万万不敢去的。
“呼……哈……”贾三儿好几天没睡好了,今天睡得特别香,可能是觉得戚云过完头七了,应该没啥事儿了所以放了心。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几声幽怨的呻吟由远而近,贾三儿稀里糊涂睁开了一只睡眼,恍惚间看见两团鬼火里一张有点儿熟悉的脸正在缓缓靠近。
贾三儿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要不是天灵盖压着,魂儿都吓飞了,可是裤裆里还是止不住一股暖流,顺着裤腿子就往外淌。
戚云看着贾三儿的模样心中一阵好笑,可是脸上表情却丝毫不变,“就是你——还~我~命来~”戚云多少有点儿唱戏的天赋,这几个字儿用假嗓子说出来,还真有那么点勾魂摄魄的感觉。
贾三儿吓得两腿胡乱蹬地往后蹭,一直蹭到后背靠在了树上,“我我我我……你你你……”
“哎呀妈呀……”狗剩子也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了两团鬼火,吓得一抱脑袋就缩到墙角去了。
“大晚上你嚎啥呢?”二赖子没好气儿地骂道。
此时戚云已经趁着贾三儿吓得闭眼的时候爬上了他身后的大槐树,正从树上倒挂下来吓唬贾三儿,二赖子一眼看见那两道莹莹绿光,立即一个骨碌躲到了一个破水缸后面瑟瑟发抖。
“我我我我……对对对对不起你啊……”贾三儿用胳膊使劲儿遮着眼睛,牙齿哆嗦得咯咯作响。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真没想到就就就就一拐下去就把你打死了啊……你就饶了我吧啊啊啊啊啊啊——”贾三儿像一条被打得满地打滚儿的狗,在地上开始撒泼。
“哈哈哈哈哈哈哈。”贾三儿突然听见头顶一声爽朗的笑声,他从手指头缝儿里偷偷往外看去,却听见呸的一声,眼睛上被什么东西糊上了,贾三儿吓得一闭眼,忙用手到脸上划拉。
“瓜……瓜子儿皮?”贾三儿摸到眼睛上的东西仔细看了看,“鬼……鬼也嗑瓜子儿啊……”
“接着哭啊,我的好干儿子~”戚云此时不装了骑坐在树杈上,磕着瓜子儿笑道。
“你……你没死?”贾三儿瞪眼道。
“哎呦……”戚云荡着小腿侧着身子笑道:“有你这么好的义子干儿,你老子我怎么舍得死呢?”
“他妈的好小子!”贾三儿咬着牙爬起来,“你没死还敢来吓唬我?我……”啪嚓,贾三儿没站稳,摔了个跟头,没办法,刚刚尿了裤子,地滑。
“看完儿子了,老子放心了,走咯~”戚云一闪身跳下大槐树就开始跑,两个荧光纱囊被甩到了背后,随着戚云的跑动上下跳动,好像是在嘲笑着贾三儿。
“三三三三哥……”狗剩子哆哆嗦嗦抬起脑袋,“戚公子……走……走啦?”
“去他妈的!”贾三儿气得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在了狗剩子后脑勺上,“他他妈根本就没死!来吓唬我们的!还他妈不起来给老子追!”
狗剩子被一巴掌扇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稀里糊涂地跟着追了上去,“二赖子!少特么装死!快追!”
二赖子心中暗道倒霉,可是既然贾三儿点了自己的名,肯定躲不过去,只好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戚云跑得不快,主要是怕跑快了这仨人追不上,那天要不是带着妹妹,戚云自己溜掉根本不是问题,看后面三人追了出来,戚云也不着急,时快时慢地在前面引着三人。
贾三儿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七拐八绕也不知道追到了哪里,戚云一闪身人儿不见了,贾三儿仨人追过去不见人影,只见左手边一个破房子里墙角处萤火闪动。
“好个傻小子。”贾三儿以为戚云躲在了墙角,赶紧示意二赖子和狗剩子小声,三人朝着两团儿萤火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破烂巷子里只听得见隐隐的狗叫声。
“你往哪儿跑!哎哟……”贾三儿走到墙角就照着萤火那里给了一拳,谁知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石头上,疼的贾三儿抱着右手直跳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戚云在墙头上露出脑袋,笑道:“你这儿子还真是傻,我要是你老子我都得气死。”
“好小子——”贾三儿手上渗出了不少血,“你他妈有种就别跑!”说罢猛然冲向戚云所在那个墙头,墙头正好有个破梯子,想必戚云也是这么上去的。
“哎……”二赖子觉着不对,可是也拦不住此时急了眼的贾三儿,“咔嚓”贾三儿刚踩上一脚,梯子就散了架子,贾三儿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二赖子和狗剩子赶紧去扶,“好个毛头小子,心眼子真多啊——”
哐当——贾三儿摔倒眼冒金星还没站稳的时候,司马廉就在后面关上了门,还把一个大门闩顶在了后面。
“不好!”二赖子一看这是被埋伏了,赶紧丢下贾三儿使劲去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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