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沉默，让吴邪小院里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王胖子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名字。
『霍家老太婆。』
话音落下，胖子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喘着粗气，电话里传来他愤愤不平的咒骂。
『他娘的，怎么会是这个老妖婆！天真，我跟你说，这事儿难办了！全天下都知道，这老太婆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认钱不认人，不，她连钱都不认，就认她自己！想从她手里拿东西，比登天还难！』
吴邪却只是平静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汪家探子，又看了看手里那把构造奇特的金属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胖子，准备一下。』
『准备？准备什么？』电话那头的胖子还在气头上。
吴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准备车，我们去一趟霍家。』
『什么？！现在就去？』胖子在电话那头怪叫起来，『天真你疯了？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么闯过去？那不是去要东西，那是去送死！霍家那龙潭虎穴，是说闯就闯的？』
吴邪淡淡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有些事情，准备得再多也没用。对付老狐狸，就不能按常理出牌。』
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起灵，问道：『小哥，你觉得呢？』
张起灵的目光从那个探子身上移开，落到吴邪脸上，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可以。』
有了张起灵的肯定，胖子就算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憋了回去。
『得得得，你们两个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胆大！行，胖爷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豁出去了！你们等着，我马上开车到你那儿！』
挂断电话，吴邪的脑海里，系统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人物：九门话事人之一，霍仙姑。』
『触发高难度支线任务：【老九门的余威】。』
『任务目标：堂堂正正，从霍仙姑手中取得“零点虚金”。』
『任务奖励：传说度+500，解锁系统新功能【九门图谱】。』
『友情提示：宿主请注意，本次面对的不是小喽啰，而是与您祖父同一时代的老江湖。她吃过的盐，比您吃过的米还多；她走过的桥，比您走过的路还长。建议……宿主直接跪下叫奶奶，或许能兵不血刃。』
吴邪的嘴角抽了抽。
『你这个系统，还是一如既往的狗。』
『谢谢夸奖，本系统致力于为宿主提供最真实、最贴心的情绪价值服务。』
吴邪懒得再跟它贫嘴，他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慢条斯理地洗了洗手，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霍家老太婆，霍仙姑。
这个名字，他如雷贯耳。
一个真正从血雨腥风的年代里走出来的女人，一个凭借一己之力撑起整个霍家的女人。
她的手段，她的心机，她的狠辣，在整个九门都是出了名的。
三叔不止一次告诫过他，宁可去惹阎王，也别去招惹霍仙姑。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
半小时后，王胖子那辆破金杯面包车，以一种与它外形极不相符的狂野姿态，停在了吴邪的小院门口。
『天真，小哥，上车！』胖子从驾驶座探出头来，脸上写满了悲壮，『今天咱们哥仨，就去闯一闯那霍家的刀山火海！』
吴邪和张起灵上了车。
车子发动，一路朝着京城里那片最着名、最古老的四合院区驶去。
一路上，胖子的嘴就没停过。
『天真，不是胖爷我怂。实在是那霍家老太婆名声太差了。我跟你说，当年道上就传，说她年轻的时候为了抢地盘，亲手把自己一个姐妹送进了窑子，眼都没眨一下。』
『还有还有，据说她手里有一支娘子军，个个身手了得，貌美如花，但心比蛇蝎。谁要是得罪了霍家，不出三天，保证人间蒸发，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最邪乎的是，听说她会一种邪术，能让人不知不觉就中招，把心里的秘密全都吐出来。咱们这次去，可得把嘴给闭严实了！』
吴邪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又似乎在思考。
他只是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胖子说得口干舌燥，见吴邪反应平平，不由得急了。
『我说天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你倒是给个准话，咱们到底有什么计划？就这么冲过去，开门见山地说：“老太婆，把零点虚金交出来？”我保证，不出三秒钟，咱们仨就得被剁成肉酱喂狗！』
吴邪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清澈而锐利。
『胖子，你觉得，我们这次去，是求人办事吗？』
胖子一愣：『不然呢？东西在人家手里，我们可不就是去求人家的吗？』
『不。』吴邪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去求她，我们是去“取”。求，就要看人脸色，就要低声下气。取，就要有“取”的资格和底气。』
『资格？底气？』胖子更糊涂了，『我们有什么资格？就凭我们是吴家的人？现在吴家可不比当年了。』
吴邪笑了笑，没有再解释。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已经遥遥在望。
朱红色的大门，门口蹲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门楣上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霍府。
这里，就是霍家的地盘。
金杯车在距离大门还有五十米的地方就被拦了下来。
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耳朵上戴着耳麦的汉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
胖子摇下车窗，扯着嗓子喊道：『干什么的？知道这是谁的车吗？』
为首的汉子瞥了一眼胖子，又看了看这辆破旧的面包车，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不管是谁的车，这里都不能停。马上开走。』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胖子火气上来了，『我们是来拜访霍老太君的！吴家小三爷，吴邪！赶紧进去通报！』
那汉子听到“吴邪”两个字，表情微微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漠。
『老太君今天不见客，请回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转身就要走。
『你他娘的！』胖子推开车门就要下去理论。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娇蛮的女声从大门内传来。
『吵什么呢？一大早的，跟个苍蝇一样，嗡嗡嗡的，烦不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双手抱胸，一脸不耐烦地走了出来。
少女长得极美，皮肤白皙，眉眼如画，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她正是霍家的掌上明珠，霍秀秀。
霍秀秀的目光在破旧的金杯车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胖子和刚刚下车的吴邪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家门口要饭吗？』
胖子气得脸都绿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小丫头片子，你跟谁说话呢？你胖爷我……』
吴邪伸手拦住了暴怒的胖子，他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霍秀秀小姐，你好。我是吴邪，我三叔是吴三省。今天特地来拜会仙姑奶奶。』
霍秀秀上下打量着吴邪，眼神里的轻视愈发浓重。
『吴邪？吴三省的侄子？』她嗤笑一声，『吴家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了你这么个黄毛小子过来？你三叔呢？躲起来不敢见人，还是已经死了？』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胖子额头青筋暴起，捏紧了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一直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的张起灵，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寒光。
周围的霍家护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武器，气氛剑拔弩张。
然而，作为被侮辱的中心，吴邪脸上的微笑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霍秀秀，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玩味。
『秀秀小姐，看来你对我们吴家，或者说，对我三叔的怨气不小啊。』
霍秀秀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我跟他有什么怨气？一个言而无信的老骗子而已！』
『哦？言而无信？』吴邪的笑容更深了，『我倒是听三叔提过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言而无信。』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说，仙姑奶奶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在后院的那棵海棠树下喝一种叫‘碧螺春’的茶。但必须是雨前三天的嫩芽，用玉龙雪山的泉水冲泡，还必须用她当年从长沙带过来的那套粉彩牡丹纹的茶具。』
吴邪看着霍秀秀瞬间变化的脸色，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叔说，那是仙姑奶奶的一个念想，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他还说，那棵海棠树下，埋着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和仙姑奶奶知道的秘密。』
『不知道那棵海棠树，现在还在不在？』
吴邪的话，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霍家大门口炸响。
霍秀秀脸上的傲慢和娇蛮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的神情。
她死死地盯着吴邪，嘴唇微微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是我三叔告诉你的？不可能！』
这些事情，是霍家最深处的秘密，别说是外人，就连霍家的许多小辈都闻所未闻！这是奶奶心中最痛的一根刺，除了当年和奶奶关系最好的吴三省，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吴邪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周围的护卫们也都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从自家小姐的反应来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知道一些了不得的秘辛。
一时间，原本拦着他们的手，都有些迟疑了。
霍秀秀毕竟年轻，虽然心中巨震，但很快又强作镇定。
她咬了咬牙，眼神一转，忽然对旁边的下人吩咐道：『来者是客，去，给吴家小三爷上茶！』
一个下人连忙应声而去。
很快，下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霍秀秀亲自接过茶杯，走向吴邪，脸上重新挂上了虚假的笑容。
『吴小三爷，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这杯茶，算是我给您赔罪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茶杯递向吴邪。
就在吴邪伸手要接的瞬间，霍秀秀的手腕忽然一抖，整杯滚烫的茶水，都朝着吴邪的胸口泼了过去！
同时，她手中的茶杯也“恰好”脱手，朝着地面落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胖子和护卫们都来不及反应。
但吴邪却像是早有预料，他身体只是微微一侧，便轻巧地躲过了泼来的茶水。
而那只即将落地的茶杯，却被他稳稳地抄在了手里。
啪！
一声脆响。
吴邪接住了茶杯，却用拇指在杯沿上轻轻一按。
那只看起来精美无比的茶杯，竟然应声而裂，碎成了好几块。
霍秀秀的计谋落空，正要发作，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住了。
吴邪摊开手，将碎裂的瓷片展示给她看，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秀秀小姐，想玩碰瓷，也得找个像样点的道具。』
他拿起其中一块最大的碎片，指着上面的款识说道：『这杯子，是想仿清雍正的粉彩过枝蝠桃纹的吧？可惜啊，仿品终究是仿品。』
『雍正官窑的款识，‘大清雍正年制’六个字，‘清’字的三点水，是写成‘氵’，而不是‘冫’。你这个，恰恰就用错了偏旁。』
『用这种连地摊老板都骗不过的玩意儿来讹我，秀秀小姐，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吴邪，或者说，太看不起我们吴家了？』
吴邪的声音不重，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霍秀秀的脸上。
霍秀秀的脸，瞬间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青，精彩纷呈。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设计的一石二鸟之计——既能烫伤吴邪给他个教训，又能借摔碎名贵茶杯讹他一笔，让他颜面扫地——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
而且，还反过来将了她一军！
『你……你胡说！』她色厉内荏地反驳，『这就是真品！你……你弄坏了我们家的古董，你赔得起吗？！』
『哈哈哈哈哈！』
王胖子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笑声。
他指着霍秀秀，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哟喂，笑死胖爷我了！小丫头片子，你也不打听打听，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是谁！杭州吴山居的小老板，玩儿古董的祖宗！你拿个假货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你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耗子给猫当伴娘——找死啊你！』
胖子的嘲笑，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得霍秀秀体无完肤。
她从小到大，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一时间，又气又急又委屈，眼圈一红，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之时，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大门内传了出来。
『够了，秀秀，退下。』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是霍家的总管，霍四。
霍四的目光在霍秀秀委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吴邪，眼神复杂地打量了他一番。
最后，他对着吴邪，微微躬身。
『原来是吴家小三爷大驾光临，老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侧开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太君，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吴家小三爷，请！』
这一声“请”，宣告了这场门前交锋的最终结果。
吴邪，完胜。
霍秀秀不甘地跺了跺脚，却不敢违背霍四的话，只能狠狠地瞪了吴邪一眼，转身跑进了院子。
吴邪对着霍四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碎瓷片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迈步走进了霍家的大门。
王胖子得意洋洋地跟在后面，经过那些护卫身边时，还故意挺了挺他那硕大的肚子，哼了一声。
张起灵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最后一个走了进去。
霍家大宅，庭院深深。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彰显着这个家族的底蕴和辉煌。
但吴邪却无心欣赏这些。
他能感觉到，从他们踏入这座宅院开始，就有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的暗处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带着警惕，也带着好奇。
霍四在前面引路，一言不发。
穿过几重庭院，他们被带到了一座最为宽敞、最为古朴的正厅之中。
厅内陈设着各种价值连城的古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陈年木料混合的气味。
霍四将他们引到大厅中央，便再次躬身，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吴邪、胖子和张起灵三人。
胖子被这阵仗搞得有些心里发毛，他凑到吴邪身边，压低了声音。
『天真，这老太婆搞什么鬼？把我们晾在这儿，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吗？』
吴邪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厅尽头，那面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上。
他知道，他要等的人，就在那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厅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三人的呼吸声。
胖子越来越沉不住气，正想开口骂娘。
突然，一个苍老、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的声音，缓缓地从屏风后传了出来。
那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沉淀，也带着洞悉一切的威严。
『吴家的娃儿……』
『跟你三叔一样的胆大包天。』
『但光有胆子，可拿不走我霍家的东西。』
『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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