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帐帘再次掀开,徐晃与马超一同大步走入。徐晃一眼便看到马腾父子正跪拜在地,而刘协已然恢复了天子气度,端坐于主位之上,心中顿时了然,陛下身份已然暴露。
他立刻上前,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
“启禀陛下!帐外韩遂余党已尽数伏诛!然据俘虏交代,韩遂老贼见事不妙,已率其主力骑兵提前遁走,方向似是往安定郡老巢而去!末将请命,是否即刻追击?”
马超此刻也完全明白了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心中震惊之余,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连忙跟着徐晃一同跪下行礼:
“末将马超,参见陛下!末将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刘协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恰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与甲胄铿锵之声。
徐晃侧耳一听,回禀道:“陛下,听这动静,应是张绣将军率部赶到了。”
“让他进来。”刘协淡淡道。
很快,一身征尘的张绣疾步入帐,见到帐内情形,虽略有诧异,但立刻收敛心神,恭敬行礼:“末将张绣,奉令前来,参见陛下!”
刘协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徐晃、张绣、马超,以及刚刚起身、神色复杂的马腾。
核心将领已然到齐。他不再耽搁,直接开门见山:
“情况尔等已然知晓。韩遂逆贼,设此鸿门宴,意图谋害朕躬,罪证确凿,天地不容!朕决意,即刻发兵,追剿此獠,平定凉州!”
马腾闻言,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剿灭韩遂,乃臣等分内之事!陛下万金之躯,刚刚经历险境,岂可再亲身犯险?恳请陛下坐镇后方,剿贼之事,交由臣与诸位将军即可,必提韩遂首级来见!亦可稍赎臣今日惊驾之罪!”
刘协听了,嘴角一撇,露出几分不耐,直接打断道:
“马寿成,别跟朕扯这些虚的!再磨蹭下去,韩遂都快跑回金城了!眼下战机稍纵即逝,没空论罪论功!要论,等砍了韩遂的脑袋再论!”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徐晃、张绣和马腾:“现在,都把你们的兵符交上来!朕要亲自调兵!”
徐晃与张绣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立刻从怀中取出调兵虎符,双手奉上。刘协示意身旁的杨修上前接过。
马腾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交出兵符,意味着将自己麾下兵马的直接指挥权拱手让出……但看着天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徐晃、张绣毫不迟疑的态度,再想到韩遂的背叛和天子方才的亲口定调马家护驾有功,他心知此刻已无退路。
最终,他暗叹一声,也缓缓取出了自己的兵符,递了上去。
三枚兵符在手,刘协精神一振,立刻开始下达命令,语速快而清晰:
“马超听令!”
“末将在!”马超激动地踏前一步。
“朕命你持此符,立刻返回你部大营,尽起所有骑兵,轻装简从,星夜兼程,走陈仓道,入陇西,直插安定郡!“
“你的任务,以最快速度,抢占安定,进而直扑金城!给朕端了韩遂的老巢,断了他的退路!”
“末将领命!必为陛下夺下金城!”马超眼中燃起熊熊战火,大声应诺。随即,他似想起什么,补充道:
“陛下,末将有一从弟,名曰马岱,虽年少,然机敏果敢,熟悉羌地情势。末将请命,令其先行潜入凉州,联络诸羌酋长,陈说利害,使其不敢收留或助那韩遂逆贼!”
刘协闻言,点头赞许:“准!马岱若此事办成,便是大功一件,朕不吝封赏!”
“谢陛下!”马超重重抱拳。
“张绣、徐晃听令!”
“末将在!”二将齐声应道。
“朕命你二人,各率本部所有骑兵,合兵一处,携带七日干粮,轻骑简从,即刻出发,循韩遂逃窜踪迹,全力追击!务求咬住其主力,重创乃至全歼之!若其逃入安定,则与马超前后夹击!”
“末将遵命!”徐晃、张绣轰然应诺。
刘协站起身,将手中代表最高指挥权的虎符重重拍在案上,目光如电,扫视众将: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诸将,依令行事,即刻出发!”
“臣等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众将齐声领命,杀气腾腾,转身大步出帐。片刻之后,营外便响起了集结兵马、催促进军的号角与马蹄声!
刘协目光转向一旁脸色依旧有些发白、惊魂未定的杨修,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勉励:
“德祖,今日你临危不惧,护驾有功,表现甚好。回去若你父亲责怪你随朕涉险,你就说是朕的意思,朕替你担着。”
杨修闻言,连忙躬身:“陛下言重了,此乃臣之本分。”
刘协点点头,他随手从已被鲜血和酒水浸染的帐幕上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帛,又寻来笔墨,快速书写起来,边写边说:
“朕意已决,要亲率骑兵北上,追击韩遂,平定凉州!长安战事,不能无人统筹。你持朕手谕,立刻返回霸陵大营,交予你父亲杨彪。”
“令他暂代朕执掌监国之权,总督围攻长安一切军务,兵马调度,皆可自决!待朕诛杀韩遂,平定凉州之后,再回长安主持大局!”
杨修一听,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礼仪,急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您乃万金之躯,天下根本!凉州险远,韩遂狡诈,陛下怎能亲身犯险?剿贼之事,交由诸位将军即可!恳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坐镇中枢!”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刘协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将写好的手谕塞进杨修怀里,转头对马腾下令:“马将军,派你麾下最得力的数名骑兵,即刻护送杨侍中安全返回霸陵大营!不得有误!”
“臣遵旨!”马腾连忙应下,立刻点了几名亲信骑兵。
说罢,刘协大步流星走出营帐。徐晃再看见刘协之后,知道劝不过,召集早已整装待发的虎贲精锐,簇拥着刘协,上马扬鞭,朝着北方韩遂逃窜的方向,疾驰而去!
转瞬间,刚才还充满杀伐之声的营帐,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马腾和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布帛手谕、神情复杂的杨修,以及满地的狼藉和尸体。
马腾望着天子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身边这位年轻的侍中,再想想自己瞬间被抽空的骑兵主力和如今只剩下步卒的尴尬局面,只觉得一阵茫然和无力,完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唯一一位来自中枢的“明白人”——杨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带着几分急切和无奈问道:
“杨……杨侍中,如今天子北上,兵符已交,老夫……老夫如今该如何行事?还请侍中指教!”
杨修被马腾这一问,也从方才的震惊和恍惚中强行拉回了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下心神,看着手中的皇帝手谕,又望向眼前这位失了方寸的凉州军阀,脑中飞速盘算。
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对马腾说道:
“马将军,眼下局势危急,确需非常之策!修有一计,或可扭转乾坤……”
马腾此刻正是六神无主之时,闻听此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杨侍中快快请讲!”
杨修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将军试想,陛下北上追剿韩遂,此事瞒不住人。李傕在长安,迟早会得到消息。届时,他若知陛下不在军中,而将军您又兵少将寡,他会如何作想?”
马腾脸色一变:“他……他或许会以为有机可乘,出兵袭我?”
“正是!”杨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与其被动,不如主动设局!将军可即刻修书一封,遣心腹密送长安李傕处。”
“信中如何说?”马腾追问。
“信中便言:韩遂老贼,包藏祸心,于霸上宴席之中,悍然袭杀天子使者!将军您迫于无奈,只得虚与委蛇,假意与韩遂合作。现已与韩遂约定,于某日某时,共同起兵,佯攻陛下南面围攻长安的营垒。”
“请李傕抓住时机,届时率精锐从长安城内杀出,与您里应外合,击破南营守军!”
马腾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是要诈降李傕?引他出城?”
“不错!”杨修肯定道,“此乃缓兵之计,亦是诱敌之策!一来,可暂时稳住李傕,使其不敢轻易出兵攻击您兵力空虚的营寨。”
“二来,若李傕中计出城,正好可让留守的段煨、杨奉等将军趁机重创其主力!三来,将军您此举,乃是‘忍辱负重’,‘设计诱敌’,将来陛下面前,亦是功劳一件!”
马腾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此计虽险,却可能是目前唯一能破局并争取主动的办法了。他迟疑道:“只是……此计需与南营诸位将军紧密配合,否则……”
“将军放心!”杨修接口道,“修即刻返回霸陵大营,面见家父,陈明陛下旨意与此间情由。家父身为司空,持陛下手谕,可协调南营诸将。“
“必令段煨、杨奉等人早作准备,配合将军行动!届时,将军只需依计行事,将李傕引出城来,便是大功告成!”
马腾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侍中,虽然方才在帐内还显稚嫩,但此刻分析局势、设谋定计,却显得老辣果决,心中不由暗叹:
“杨家子,果然不凡!”他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好!就依侍中之计!腾这便修书!有劳侍中速回禀报杨公,务必周密安排!”
“事不宜迟!修这便告辞!将军保重!”杨修在马上一抱拳,不再多言,调转马头,与护卫一起,再次扬鞭,朝着霸陵方向绝尘而去。
马腾望着杨修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立刻转身回帐,找来心腹文书,密嘱其按照杨修之计,火速草拟给李傕的诈降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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