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眼见杨定被天子逼问得汗流浃背、哑口无言的狼狈模样,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感。他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想上前打个圆场,为这位同僚辩解两句。毕竟,他们同属西凉军旧部,平日里虽各有算计,但此刻面对天子的凌厉攻势,难免同气连枝。
然而,他脚步刚动,却瞥见一旁的徐晃正用极其严厉的眼神制止他,微微摇头。
那眼神清晰无比,此刻插手,无异于引火烧身!杨奉心中一凛,顿时僵在原地,只觉得眼前这位他自以为了解的旧部徐晃,和御座上那位深不可测的少年天子,都变得无比陌生,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杨定此刻已是方寸大乱,只想拼命为自己脱罪。他正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伍习可能是猜测、可能是探马侦知,却听得刘协忽然转变了话题,冷声问道:“朕派去校舍的那名小黄门,现在何处?他可安好?”
杨定先是一愣,随即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急声道:“在!在!臣将他保护得好好的!快!快请中贵人过来!”
不多时,那名代替刘协前往校舍、经历了大火与厮杀的小黄门被带了上来。他衣衫破损,脸上还有烟熏的痕迹,显然受惊不小,但看到刘协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眼神顿时亮了许多,胆子也壮了,跪地行礼。
刘协温和道:“起来说话。将你在校舍所见所闻,如实道来,朕为你做主。”
小黄门得了鼓励,深吸一口气,指着杨定道:“启禀陛下!杨将军确实派了一队兵士来护卫奴婢起初还好。但后来,杨将军的侄儿,杨都尉来了,说营外出现敌情,将大部分兵士都调走了!没过多久,西凉兵就杀到了,放火烧屋,凶猛异常!奴婢奴婢险些就葬身火海!幸亏后来杨将军又带兵杀回来,击退了贼兵……”
小黄门的话说得还算客观,甚至最后还替杨定说了句“好话”,但这番话听在众人耳中,尤其是结合天子之前的质问,味道就全变了!
杨定听完,脸上瞬间露出“恍然大悟”和“暴怒”的神情,他猛地转头,目光凶狠地扫向自己的亲兵队列,厉声吼道:“杨芒!那个孽障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穿着低级军官服饰的年轻人被五花大绑地推了出来,正是杨定的侄子。他脸色惨白,刚想开口,杨定已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将其踹翻在地,随即夺过身边亲兵的马鞭,没头没脑地猛抽下去!
“孽畜!谁让你擅调守军的?!谁给你的狗胆!险些害了贵人性命,惊扰圣驾!我打死你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
杨定一边猛抽,一边破口大骂,状极愤怒。
然而,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愤怒表演的成分居多。鞭子甩得响,但落点却避开了要害。
那侄儿杨芒起初还懵着,挨了几鞭子后似乎也反应过来,开始配合地惨叫求饶:“叔父饶命!末将知错了!末将只是见东面烟尘起,怕是贼兵袭扰,想分兵去探查……末将不知那是调虎离山啊!”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而滑稽。
刘协始终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直到杨定抽得气喘吁吁,暂时停手,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杨镇东,驭下无方,以致险酿大祸,该当何罪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杨芒,又回到脸色青白交加的杨定脸上,语气平淡的说道:
“不过,朕念你最终击退贼兵,保全了……中贵人,也算将功折罪。只是,这通敌误军、险些害了朕之替身的罪过,总得有人来担着。”
“你是三军统帅,自然明白军法如山,律令如铁。”刘协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暗示,“有些屎盆子,既然扣上来了,要么,你亲手把它砸了;要么……你就得自己戴着。朕,只要一个交代。”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刘协根本不在乎杨定和伍习到底有没有勾结,他只需要一个能安抚军心、彰显律法、并且能让他牢牢抓住杨定把柄的结果。
要么杨定大义灭亲,交出侄子顶下所有罪责;要么,他就得陪着侄子一起背上“通敌”的嫌疑!
就在杨定鞭打其侄,试图蒙混过关之前,闻讯赶来的士孙瑞、赵温、杨彪等几位老臣已悄然来到营门附近。他们并未立刻上前,而是驻足外围,冷眼旁观。
这几位皆是历经风雨、洞察世情的人精,只扫了几眼,便将杨定那浮夸的鞭打、其侄那过于“配合”的惨叫尽收眼底。几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皆已了然。
士孙瑞微微摇头,以极低的声音对身旁的杨彪道:“杨镇东……糊涂啊。”
他言下之意,杨定此举非但无法洗清嫌疑,反而欲盖弥彰,更坐实了其侄确有擅权乃至通敌之实,而他本人此刻想的竟不是彻查真相以证清白,而是试图用这种拙劣的表演糊弄天子,保全亲眷。
杨彪抚须不语,目光沉静,却透着一丝冷意。
赵温则轻叹一声,低声道:“他还以为陛下是昔日那个可随意欺瞒的孩童吗?”
他们看得分明,杨定的反应已彻底暴露其心虚。此刻这般做戏,徒惹人笑,更显其蠢。
场中,杨定抽得气喘吁吁,终于停手,期待地望向刘协,希望看到天子一丝一毫的缓和之色。
然而,刘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围的将领、兵卒,乃至刚刚赶来的老臣们,都沉默着,那种沉默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压力,让杨定感觉自己如同跳梁小丑。
杨定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握着马鞭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突然,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那点心思,早已被看得通透。今天若不付出足够的代价,绝难过关。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最终,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与决绝,猛地转向地上呻吟的侄子,怒骂到:
“孽障!你擅调守军,私通消息,几陷陛下于危难,罪无可赦!军法无情,莫怪叔父心狠!来人!将这逆贼拖下去!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就在杨定狠下心肠,喝令亲兵将面如死灰、连声喊冤的侄子杨芒拖下去行刑的当口。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协,目光微不可察地扫向了身旁的徐晃。
徐晃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从那平静却深邃的眼神中瞬间领会了天子的意图——陛下并非真要杨芒的人头,而是要借此彻底拿捏住杨定,同时也要彰显恩威出于上,而非任由将帅私刑处置!
徐晃当即踏前一步,对着刘协躬身下拜:“陛下!臣徐晃斗胆进言!”
这一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徐晃继续道:“今日之战,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方能阵斩郭汜,大破贼军,三军士气正盛!此时若因一都尉之过而斩将,恐于军心不利,寒了将士浴血奋战之心。末将恳请陛下,念其初犯,或可宽宥一次,令其戴罪立功!”
刘协脸色柔和了些许,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一脸惊疑不定的杨定,又看看拜倒在地的徐晃,这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从谏如流的宽仁:
“既然首功之将徐公明亲自求情,罢了。”
“杨镇东,管好你的侄子,也管好你的部下!若再有下次,定斩不饶!此人,交由你自行严加管教!”
“臣……臣叩谢陛下天恩!叩谢徐将军!”杨定,连连叩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若是今天这罪坐实,他恐怕不好过,因为杨奉肯定会乘势压制住他,甚至吞并他的兵马,那他就真的毫无资本了。
那杨芒更是瘫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惜并无人在意,仿佛只是一件用完就丢的道具。
刘协随即下令,迅速清理战场,妥善安置伤亡将士,犒赏三军,令大军休整。并吩咐,晚间于中军大帐设一简单宴席,与众将及随行公卿共贺新丰之捷。
命令下达,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众将公卿纷纷领命而去,各自忙碌。
然而,所有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经此一事,格局已然悄然改变。
徐晃今日不仅阵斩敌酋,立下赫赫战功,更在关键时刻于天子、同僚、百官面前展现了其地位和话语权。他那一声求情,既顺了天子的心意,又让杨定欠下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更在众人心中烙下了“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印象,可谓一举多得,风头一时无两。
而杨奉站在一旁,看着徐晃与天子之间那几乎不着痕迹的眼神交流和无言的默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他此刻才猛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部下,不知何时,竟已彻底投入天子麾下,其心其志,早已非他杨奉所能掌控。
“他究竟是何时……被陛下收服的呢?”杨奉看着徐晃挺拔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只能暗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彻底留不住这员猛将了。
夜色渐浓,庆功宴即将开始,帐外将士们的欢呼声阵阵传来,帐内却已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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