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新规推行不过旬日,那四面高悬的木榜和商户手中小小的凭证,如同四把锋利的铡刀,不仅斩断了市掾胡荼之流的非法财路,更深深刺痛了他们背后那些依靠基层权力寻租链条吸血的中层官员。
治粟内史衙门,一位秩比六百石的田曹典事,掌管田亩、市易相关文书赵桁,正阴沉着脸,在值房内来回踱步。
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此刻却因愤怒而扭曲。
东市这块肥肉,他经营多年,胡荼不过是他摆在台前的傀儡,每月例行的“孝敬”足以让他一家在咸阳过得滋润无比。
可如今,张苍这一套“标准化”、“公开化”的组合拳下来,不仅胡荼没了油水,连他这条线上的收入也瞬间枯竭!
“好个张苍!好个‘铁面御史’!”赵桁咬牙切齿,将手中的陶杯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既要做得如此之绝,就休怪我等不讲情面!”
他不敢明着对抗那位手持金牌、风头正劲的御史,但他有的是阴损法子。
这日清晨,东市刚开市不久,人流渐稠。
忽然,在市集中心区域,一个卖杂货的摊位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凭什么不让摆?我这货物哪点不合规矩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赵桁暗中安排的泼皮指着摊位上的货物,对着前来按新规检查摊位整洁、度量衡的市吏大声嚷嚷。
“你的秤砣明显偏轻,已违反新规,必须整改!”市吏指着校验出的问题,据理力争。
“整改?改你个鸟!”那泼皮猛地一脚踹翻了自己的货摊,杂物散落一地,他趁机高声煽动:“大家都来看看啊!这就是新规!这也不许,那也不准!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小民活了?!什么狗屁凭证,什么木榜,都是用来折腾咱们的!照这么下去,这东市迟早要关门!咱们都没饭吃!”
几乎同时,另外几个区域也发生了类似的“冲突”。
有冒充商户的人哭喊新规税赋“明降暗升”,计算复杂;有人散布谣言,说使用官府统一度量衡器具要收取高额“校准费”;更有甚者,混在人群中鼓噪:
“什么狗屁青天!我看是瞎折腾!”
“以前胡掾在时,虽说多收几个钱,但好歹痛快!现在倒好,条条框框烦死人!”
“对!罢市!咱们不卖了!看这新规还怎么推行下去!”
这些声音极具蛊惑性,许多不明真相、或是本就对新规适应不良的商户开始动摇、附和。
场面迅速失控,叫骂声、哭喊声、煽动声混杂在一起,人群骚动,推搡拥挤,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骚乱。
维持秩序的市吏和少数巡街兵卒被人群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胡荼和他那几个帮闲躲在角落里,看着这混乱的景象,脸上露出了阴狠而得意的笑容。
就在东市乱象纷呈的同时,咸阳宫各个衙署之间,一些看似“无意”的流言也开始悄然传播。
“听说了吗?张御史在东市搞的那套新规,惹出大乱子了!”
“哦?怎么回事?”
“说是税赋计算极其繁复,商户根本算不明白,怨声载道!还有那统一度量衡,强买强卖,器具价格高昂,商户不堪重负啊!”
“啧啧,我就说嘛,年轻人办事就是毛躁,只知一味严苛,不懂变通,这不,激起民变了!”
“岂止是东市?听说他还要把这套推行到全城,乃至全国!这要是搞下去,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唉,变法乱制,扰民滋事,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啊……”
这些流言经过精心包装,半真半假,极具迷惑性。
它们避而不谈新规打击贪腐、保护商户的初衷,只片面夸大执行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和遇到的阻力,将张苍描绘成一个不谙世事、只会蛮干、扰乱民生秩序的“酷吏”。
丞相李斯自然也第一时间收到了东市骚乱和朝堂流言的报告。
他放下手中的笔,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的心腹属官低声道:“丞相,看来张苍此举,确是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这反击,来得又快又狠。东市若真闹出大乱子,恐怕陛下那里……”
李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嘴角噙着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急什么?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隐约可见的市井方向:“张苍以律法为刃,破泾河龙王,斩南郡巫祸,其锋锐无匹。然,治国之道,并非只有律法一刀。如今他遇到的,是人心,是利益,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这些,光靠律法条文,是斩不断的。”
他转过身,目光幽深:“老夫倒要看看,面对这种非法律层面的攻讦,面对这汹涌的‘民意’与恶意的流言,这位‘铁面御史’,是会束手无策,被这污水泼倒?还是能另辟蹊径,破局而出?”
“他若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说明他也只是个适合处理‘非常之事’的利刃,却不堪大用。若他真能……”李斯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期待与算计,却愈发浓重。“继续看着,不必插手。”
御史府内,张苍很快接到了东市骚乱的急报以及朝堂流言的反馈。
“大人!东市聚集了数百人,高声叫骂,要求废止新规,场面即将失控!”
“大人,外面现在都在传,说您新政扰民,激起民愤……”
“还有人说您是为了博取名声,不顾商户死活……”
两名随从文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们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恶意的浪潮,正从四面八方涌向御史府,涌向张苍。
张苍站在值房窗前,望着远处似乎隐约传来喧嚣的方向,面色沉静,但紧握的拳头却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料到会有反扑,却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卑劣!
直接煽动民变,散布流言,这是要将他置于“扰民乱政”的炉火上烤!
法律的武器,在这舆论的泥潭和非法的暴力面前,似乎有些鞭长莫及。
东市的局面已然失控,恶意的流言在朝堂蔓延。
这位以律法为圭臬的“铁面御史”,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舆论漩涡和政治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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