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压垮了每个人的脊梁。
龙椅之上，那方由雍正指骨压着的血诏，蓝光刺目，“传位胤禵”四个字如同燃烧的鬼火，灼烧着乾隆的眼睛和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右手的溃烂并未停止，乌黑沿着指尖向上蔓延，剧痛像是有生命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手臂，直刺心扉。太医跪在一旁，面如死灰，银针、药粉在那诡异的铀毒面前，全都成了笑话。
“皇上……臣……臣无能……”
太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乾隆仿佛没听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方血诏上。
癫狂的笑声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近乎实质的怨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胤禵”两个字，那蓝光在他瞳孔里扭曲、放大，最终吞噬了最后一丝清明。
“假的……”
他嘶哑地低语，声音像是从破裂的风箱里挤出来，“都是假的！朕才是皇帝！朕才是天命所归！”
他猛地伸出左手——那只尚且完好的手，快如闪电般抓向龙椅上的血诏！
指尖触碰到绢帕的瞬间，那冰冷的触感和依旧刺眼的蓝光让他浑身一颤，但他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指甲几乎要掐进绢布里！
“朕撕了你这妖言惑众的东西！”
他咆哮着，双手并用，不顾右手的剧痛，死死抓住血诏的两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惊心。那方浸染了雍正帝心血、掺着剧毒铀粉、藏着惊天秘密的血诏，竟真的被他从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而，预想中绢帕彻底破裂的场景并未出现。那血诏不知是何材质，坚韧异常，乾隆拼尽全力，也只是撕开了一道裂痕，无法将其彻底毁坏。
裂痕处，蓝光更盛，仿佛有蓝色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带着一股更加浓郁血腥的窒闷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靠近的人忍不住咳嗽。
这徒劳的挣扎，这无法彻底毁灭的证据，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为什么毁不掉！！”
乾隆目眦欲裂，状若疯魔，他抓着那撕不开的血诏，像是抓着一条垂死挣扎的毒蛇，疯狂地撕扯、扭动，“连死了都要跟朕作对！胤禵！乔引娣！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鬼！”
他一边嘶吼，一边将撕扯着的血诏连同那截冰冷的指骨，狠狠掼在地上！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对吓傻了的太监吼道：“火！给朕拿火来！朕要把它烧成灰！看它还怎么显灵！”
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取来一个青铜火盆，里面炭火正红。乾隆一把抢过火钳，夹起地上那依旧散发着蓝光的血诏和指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扔进了通红的炭火之中！
“噗——”
火焰猛地舔舐上来，那浸血的绢帕遇火即燃，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焦臭，那气味仿佛带着冤魂的哭嚎，直冲每个人的天灵盖。指骨在烈火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蓝光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最终被赤红吞没。
乾隆站在火盆边，死死盯着那燃烧的火焰，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他看着那代表着他皇权原罪的东西在火中蜷缩、变黑、化为灰烬，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抹去。
“烧！烧得好！烧干净！”
他喃喃着，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然而，就在这时，他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由疯狂的赤红变为惨白，喉头剧烈起伏，“哇”地一声，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正阵喷在燃烧的火盆边缘，发出“嗤嗤”的声响。
鲜血与火焰、灰烬混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色彩。乾隆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全靠左手死死撑住了火盆边缘才稳住身形，那滚烫的边缘烫伤了他的手掌，他却浑然不觉。
火，渐渐小了。血诏和指骨彻底化为了一小堆黑白夹杂、闪烁着零星诡异蓝芒的灰烬。
结束了？乾隆喘着粗气，看着那堆灰烬，心中刚升起一丝虚脱般的轻松——
异变，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那堆安静的灰烬，毫无征兆地开始无风自动！它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缓缓从火盆中悬浮起来，升到半空！
不仅仅是悬浮，它们还在空中迅速旋转，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纵！
“妖……妖怪啊！”
有胆小的太监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往后躲。
乾隆也惊呆了，忘了胸口的闷痛和手上的灼伤，眼睁睁看着那灰烬在空中扭曲、变形。它们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紧，颜色也从黑白逐渐变得深沉，隐隐泛出金属般的光泽！
几个呼吸之间，在半空中，竟然形成了一块完全由灰烬凝聚而成的、略显虚幻却又轮廓清晰的——匾额！
这灰烬匾额的大小形制，竟与之前碎裂的“正大光明”匾有几分相似！它悬浮在龙椅正上方，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如同破空呼啸般的嗡鸣声。
而在那灰烬匾额的表面，由更深色的、仿佛渗着血光的灰烬粒子，组成了六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她 跪 处 即 光 明
这七个字，不再是满文，而是清晰的汉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不屈的、审判般的意志，仿佛是用雍正的骨血、乾隆的疯狂和这紫禁城的怨气共同书写而成！
“她跪处即光明……”
乾隆失神地念出这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神魂上。“她”？哪个她？乔引娣？！
这灰烬匾额的意思竟是——那个叫乔引娣的女人，她所跪下的地方，就是光明所在？那他呢？他这堂堂天子，这紫禁城的主人，又算什么？！黑暗吗？
“不——！！！”
乾隆发出了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这比看到“弑兄者”、比看到“传位胤禵”更让他无法接受！这简直是将他所有的尊严、所有的权威都踩在了脚下，甚至否定了他的存在！
他疯狂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打散那块悬浮的灰烬匾额，但那匾额如同虚幻的影像，他的手掌从中穿过，只带起几缕轻烟，匾额依旧高悬，六个大字散发着无声的嘲讽。
灰烬匾额悬浮着，破空的呼啸声仿佛成了这乾清宫唯一的主题曲。
乾隆瘫软在地，望着那六个字，呕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襟，右手溃烂，左手烫伤，精神彻底崩溃。他输了，输给了一个死了的父皇，一个死了的皇叔，还有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
而在遥远的东海，正跪在一艘破旧渔船船头，对着胤禵消失的方向默默祈愿的乔引娣，仿佛心有所感，抬起头，望向北方。风浪似乎小了一些，一缕微光穿透乌云，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不知道紫禁城内发生的惊天巨变，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穿过千山万水，轻轻叩击着她的心扉。
光，似乎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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