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执行”进入第三天，林晚星感觉自己仿佛活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的鱼缸里。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注视和窃窃私语。
“看，就是她，林晚星。”
“好像是真的在和陆辰轩交往……”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啊……”
“听说她挺有手段的……”
这些声音像背景噪音一样缠绕着她。去接水时，会有不熟悉的女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去办公室交作业，会有别班老师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甚至连去洗手间，隔间外都会传来压低声音的议论。
最初那种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恐慌感渐渐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不适。她开始怀念以前那个无人注意、可以安静缩在自己角落里的日子。这份用协议偷来的“靠近”，代价是失去她最珍视的平静。
然而，谣言这把双刃剑，也确实带来了一些她未曾预料的变化。
最明显的是，以前那些因为她成绩中等、性格文静而偶尔会忽视她甚至略带轻视的同学，现在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仿佛她身上被贴上了“陆辰轩相关”的标签，从而获得了某种隐形的身份提升。
课间，她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发愁，以前很少主动和她说话的学习委员竟然走了过来，颇为热情地问：“林晚星，这道题需要讨论一下吗？我刚好有点思路。”
林晚星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这种突如其来的“友善”，让她感到别扭，却又无法拒绝。
午休时，她和苏晴一起去小卖部，竟然有几个隔壁班的女生主动笑着和她打招呼：“嗨，林晚星！”虽然笑容里带着明显的八卦意味，但确实是善意的。
“看到没？”苏晴咬着吸管，小声对她说，“这就是‘陆辰轩效应’。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林晚星苦笑。这种因他人而获得的关注，像一件不合身的华丽外衣，穿着并不自在。
然而，有阳光的地方，必有阴影。下午的政治课上，老师要求分组讨论。林晚星和苏晴，以及另外两个女生一组。其中一个叫李莉的女生，是班里出了名的小团体中心人物，平时就有些高傲。
讨论刚开始没多久，李莉就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斜眼看着林晚星，意有所指地说：“哎，有些人啊，就是命好，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手段倒是厉害，一下子就攀上高枝了。”
她旁边的女生配合地发出几声嗤笑。
林晚星的脸瞬间白了，握着笔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对抗这种含沙射影的恶意。苏晴气得瞪圆了眼睛，刚要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
“讨论时间，请专注于课题内容。”
声音来自他们小组旁边。陆辰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政治书，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莉，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并不是他们小组的成员，但他的出现和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李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没料到陆辰轩会直接出面，而且是以这种毫不留情的方式。她讪讪地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她旁边的女生也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
陆辰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林晚星苍白的脸，停留了半秒，然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这对林晚星来说，却绝非小事。
他……是在维护她吗？
尽管他的语气冰冷，行为也符合他一贯的“规则”（不打扰课堂秩序），但在这个当口出面，其意义不言而喻。一股复杂的暖流，混合着委屈和被解围的感激，涌上林晚星的心头，让她鼻子微微发酸。
原来，被维护是这样的感觉。
下课铃响，李莉和那个女生立刻灰溜溜地走了。苏晴激动地抓住林晚星的胳膊：“看到没！看到没！陆辰轩刚才太帅了！虽然他脸还是那么臭，但这绝对是护妻行为啊！”
林晚星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苏晴的用词，她的心还因为刚才那一幕而剧烈跳动着。她忍不住看向陆辰轩的方向，他正在平静地收拾书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放学时，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晚星没带伞，和苏晴挤在一把小花伞下，走向校门。心情因为下午的事情，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在校门口，又“偶遇”了同样没打伞、正准备冲进雨里的陆辰轩。按照协议，他们需要进行放学问候。
“明天见。”陆辰轩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依旧平淡。
“明天见。”林晚星回应道，声音比平时稍微大胆了一点。看着他冲进雨幕的清瘦背影，她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那个……今天下午，谢谢你。”
陆辰轩的脚步顿住了。他停在雨里，转回头，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他的目光穿过雨丝，落在林晚星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探究。
几秒钟的沉默，只有雨点敲打地面的声音。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林晚星耳朵里：
“协议期间，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是基本条款。”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消失在了雨幕中。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下午的出面，也只是为了维护“协议”的顺利进行，避免她这个“乙方”被找麻烦而影响“表演”吗？
林晚星站在原地，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像是被这冰冷的雨水浇熄了。果然，还是她想多了。他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用那份冰冷的协议来解释。
苏晴看着她失落的表情，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肩膀：“走吧，别想了。至少效果达到了，以后李莉那种人肯定不敢再明着惹你了。这就是谣言的好处之一，狐假虎威嘛！”
林晚星勉强笑了笑。是啊，狐假虎威。她这只小小的狐狸，借着陆辰轩这只猛虎的声势，确实得到了一些“好处”，也避开了一些麻烦。但这终究是借来的威风，虚幻而不真实。
第二天早上，林晚星刚到教室，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几个女生围在她的座位旁，窃窃私语，看到她进来，立刻散开了，眼神古怪。
她疑惑地走到自己座位前，顿时愣住了。
她的桌面上，被人用红色的彩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心里面还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母：“L & c”。旁边，还散落着几颗廉价的、心形的糖果。
一股热血猛地涌上林晚星的头顶！这拙劣的、充满恶作剧意味的涂鸦和糖果，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讽！
是谁干的？李莉？还是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擦掉那刺眼的红色，却发现那是油性笔，根本擦不掉！
周围的同学虽然各做各的事，但余光都似有若无地瞟向这边，等着看她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笼罩了她。陆辰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硬皮笔记本。
他看也没看桌面上的涂鸦和糖果，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本硬皮笔记本，“啪”地一声，盖在了那个大红心上，严严实实。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教室。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慑力，所到之处，那些窥探的视线纷纷慌乱地移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星强忍着泪水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前排的同学听见：
“下次值日，记得把公共物品保管好。画花了，要赔偿。”
他指的，是那本硬皮笔记本。一个合情合理、掩盖真相的借口。
说完，他像完成了一件日常小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林晚星看着桌上那本覆盖了羞辱的笔记本，封面上是冷硬的几何图案。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屈辱，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和委屈的情绪。
他再一次，用他那种冷静到近乎笨拙的方式，维护了她。
这一次，还能用“避免麻烦”来解释吗？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那本笔记本冰凉的封面。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失去了节拍。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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