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散去，但留下的并非宁静，而是一种粘稠的、充满窃窃私语的真空。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地议论着离开，投向林晚星的目光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好奇，有探究，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林晚星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烧得她头晕目眩。苏晴抓着她胳膊的手心滚烫，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星星！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苏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担忧，“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做……我的天！你没事吧？”
林晚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有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出绝望的回响。她能看到苏晴焦急的脸，能听到周围尚未散尽的议论声碎片般砸进耳朵里：
“……就那个女生，直接冲过去了……”
“她跟陆辰轩什么关系啊？女朋友？”
“不像啊，从来没见他们一起过……”
“胆子真大，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不会是故意想引起注意吧？”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裸露的神经上。她猛地甩开苏晴的手，几乎是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适从的地方。
“星星！你去哪儿！”苏晴急忙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书包带，“体育课还没下课呢！”
“我……我不舒服……我先回教室……”林晚星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哭腔。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我陪你回去！”苏晴不容分说，紧紧挽住她的胳膊，半强制性地拖着她，穿过那些依旧黏在她们身上的目光，朝着教学楼走去。
回教室的路变得无比漫长。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同学，似乎都在看她，每一个角落都仿佛藏着窃窃私语。林晚星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衣领里。她感觉自己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所有精心维持的平凡和普通，都在刚才那冲动的一蹲之下，土崩瓦解。
终于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冰冷的桌椅，熟悉的气味，让她稍微找回了一丝安全感。她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好了好了，没事了，就我们俩了。”苏晴关好教室门，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她对面，语气放柔了许多，“现在没别人了，你跟我说实话，刚才到底怎么了？你……你是不是真的……”
苏晴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个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林晚星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苏晴，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就是看到他摔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我……我一下子没想那么多……”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那不是普通的关心，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控制的靠近。
苏晴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吧。我知道你可能没那个意思，但是星星，你刚才那个样子，在别人眼里，根本不是‘没想那么多’那么简单。”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严肃起来：“你知不知道，就刚才那么一会儿，估计大半个年级都看见你了。陆辰轩是什么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你这一下，算是彻底出名了。我敢打赌，现在年级群里肯定已经传疯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苏晴的话，林晚星放在书包侧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了一条新的qq消息。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震动声接连不断，像是催命的符咒。
林晚星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苍白。她颤抖着手，不敢去碰那个手机。
苏晴眼疾手快，一把将手机拿了出来，解锁屏幕。只是扫了几眼，她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妈的……”她低声骂了句脏话，把手机屏幕转向林晚星，“你看吧，我就知道！”
屏幕上，是几个不同的聊天群和私聊窗口。信息飞快地滚动着。
【高二吃瓜大队（99+）】
“惊天大瓜！篮球场陆辰轩受伤，一女生当场冲进去贴身关怀！”
“谁啊谁啊？哪个班的？照片有没有？”
“好像是三班的一个女生，叫林什么星的？”
“林晚星！平时挺文静的啊，没看出来……”
“这操作……勇士啊！”
“不会是女朋友吧？藏得够深的！”
“我看不像，陆辰轩根本没搭理她，她自己凑上去的。”
“啧啧，心机……”
【私聊：陌生同学A】
“在吗？听说你跟陆辰轩……真的假的？”
【私聊：陌生同学b】
“姐妹！牛逼！居然拿下了陆辰轩！求攻略！”
各种猜测、调侃、甚至带有恶意的言论，像无数支冰冷的箭矢，透过冰冷的屏幕，将她射得千疮百孔。林晚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别看了！”苏晴果断地锁上屏幕，把手机塞回她书包里，语气坚定，“都是些闲得没事干的人瞎传！你别往心里去！”
“我……我怎么……”林晚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我不是……我没有……他们怎么能那么说……”
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委屈。她只是想关心他，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苏晴心疼地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无声地安慰着。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谣言一旦开始传播，就像脱缰的野马，根本不是当事人能控制的。
放学铃声像是在审判中终于敲下的法槌。林晚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弹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她现在只想立刻回家，躲进自己的房间，用被子蒙住头，隔绝这个可怕的世界。
“我跟你一起走。”苏晴不由分说地背起书包，紧紧跟在她身边。
走出教室门，走廊上的目光果然更加密集和肆无忌惮。有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有人交头接耳，发出暧昧不明的笑声。林晚星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下了楼梯。
苏晴像个忠诚的卫士，一路为她挡开那些探究的视线，嘴里还不客气地回怼了几个试图凑近打听的男生。
就在她们快要冲出教学楼大门的时候，旁边楼梯上，也走下来几个人。正是扶着陆辰轩去医务室的那两个男生，以及……被他们搀扶着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陆辰轩。
狭路相逢。
空气瞬间凝固。
林晚星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心脏骤停。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上陆辰轩投来的目光。
他的脸色比在操场上好了一些，但依旧没什么血色。手肘和膝盖的擦伤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清洗和包扎，贴着白色的纱布。他的神情依旧是惯有的淡漠，甚至因为受伤而显得更加疏离。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在林晚星那张泪痕未干、写满了惊慌和尴尬的脸上，停顿了大约一秒。
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惊讶，没有厌恶，没有感谢，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耐都没有。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路边的石头、树木。
然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在同伴的搀扶下，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没有一丝停留。
他甚至连一个细微的表情，比如皱眉，或者一个礼貌性的点头，都吝于给予。
仿佛篮球场上她那冒失的、将她卷入风暴中心的冲动行为，于他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甚至……可能是一种困扰。
旁边扶着陆辰轩的一个男生，倒是好奇地多看了林晚星两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玩味和探究。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外的夕阳里，林晚星还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陆辰轩那彻底无视的、冰冷的目光，比之前所有恶意的揣测和谣言，都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和……难堪。
他果然……是讨厌她了吧？觉得她是个麻烦？
“走吧，星星。”苏晴用力拉了她一下，语气带着愤愤不平，“什么人啊！好歹你也是因为关心他，连声谢谢都没有！还那种眼神！气死我了！”
林晚星机械地被苏晴拉着往前走，脑子里一片空白。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里。
走到校门口，即将分道扬镳。苏晴不放心地叮嘱：“星星，你回家别看手机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谣言传几天自己就散了，别怕！”
林晚星勉强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晴晴。”
和苏晴分开后，林晚星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她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岔路口，本该直接回家的陆辰轩，却示意搀扶他的同学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侧过头，望向林晚星消失的那个方向，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那不再是冰冷的漠然，而像平静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暗流。
他对着身边那个刚才用玩味眼神看林晚星的男生，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男生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点了点头，快步朝着与回家相反的方向——学校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而陆辰轩自己，则站在原地，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巷口，久久没有动。夕阳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竟透出几分孤寂的味道。
一场更大的、完全偏离了林晚星预想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而这场风暴的中心，这一次，不再是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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