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观测站的发现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市局核心圈层内部激起了难以平复的波澜，但对外界而言，落霞山依旧静默，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所有物证被最高规格封存，参与行动的队员签署了最严格的保密协议。
然而，寻找陈舟——陈景那个唯一的远房侄子——的工作却陷入了僵局。
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户籍系统里能查到的最后记录是三年前他处理完陈景的后事，注销了陈景的户口，然后便再无任何消费、出行、医疗甚至网络活动的痕迹。他原本登记的手机号成了空号，租住的房子早已退租，连曾经的同事朋友也都表示多年未有联系。
“太干净了。”老赵看着一无所获的调查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一个现代社会的大活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除非他刻意隐藏，或者……有人帮他抹除了所有痕迹。”
林深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陈景日记的摘录、胶卷底片上的结构图照片，以及陈舟那张仅有的、有些模糊的身份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年轻人看起来普普通通，眼神甚至有些游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他不是关键人物。”林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肯定，“陈景在日记里提到他，语气更像是……无奈之下的托付，而非依靠。陈舟可能只是一个传递者，或者一个……诱饵。”
“诱饵？”江雨坐在轮椅上，闻言抬起头，她身体恢复了一些，但依旧虚弱。
“对方清理了陈景，但留下了陈舟这个看似唯一的线索。为什么？”林深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有两种可能。第一，陈舟知道一些事情，但对方认为他无关紧要，或者无法构成威胁。第二，这是一个陷阱，对方故意留下陈舟，等着像我们这样的‘后来者’去找他。”
无论是哪种可能，直接寻找陈舟这条路，目前看来希望渺茫，且风险极高。
“那我们怎么办？线索难道就断在这里了？”老赵有些焦躁。
“不。”林深走到白板前，手指点在那张胶卷底片的结构图上，“陈景的研究成果，才是真正的核心。陈舟或许只是保管了某一部分，或者知道如何解读这些图纸。如果我们能自己破解这些图纸的秘密，或许就能绕过陈舟这个环节。”
技术科已经对图纸进行了数天的全力分析，但进展缓慢。那些数学公式和结构设计太过超前，很多原理根本无法用现有科学理论解释，就像让中世纪的人去理解集成电路图纸。
“破解需要时间，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林深很清楚这一点，对手不会给他们安心研究的机会。
就在这时，林深的加密通讯器收到了一条来自外围监控小组的信息。负责秘密监控李明的小组报告，李明在恢复职务后，表现看似正常，但今天下午，他绕路去了一家位于老城区的、很不起眼的二手书店，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二手书店？”林深眼中精光一闪，“重点监控那家书店！查清楚店主背景，以及李明进去做了什么，买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偶然。李明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突然有闲情逸致去逛二手书店？
监控小组立刻行动。几个小时后，初步调查结果传来。
那家名为“墨香阁”的二手书店，店主是一个六十多岁、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有些迂腐的老头，背景干净，就是个普通退休教师。书店生意清淡，主要靠一些老主顾维持。
监控录像显示，李明进入书店后，并没有浏览书架，而是直接走到柜台，和店主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店主从柜台下面取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他。李明付了钱（现金），便迅速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像是……交接？”老赵分析道。
“查那个文件袋里是什么！”林深下令。
但这很难。李明将文件袋直接带回了家，监控无法穿透墙壁。
“要不要对李明采取进一步措施？或者搜查他的家？”老赵提议。
“不，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林深摇头，“对方用如此隐蔽的方式传递信息，说明非常谨慎。我们一动李明，这条线可能就彻底断了。”
他沉思片刻，有了主意：“查清楚那家书店的日常运营，尤其是店主的人际往来和进货渠道。重点查近期有没有异常的古旧书籍、图纸或者特殊物品流入书店。”
既然李明是接收方，那么发送方必然要通过某个渠道将东西放到书店。找到这个渠道，或许就能顺藤摸瓜。
调查方向立刻调整。
几天后，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发现引起了注意。墨香阁的店主，每周三下午会固定去城南的一个旧货市场“淘货”。而就在上周三，有人看到他和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一个卖旧书刊的摊位前有过短暂的交流，之后店主从那个男人手里买下了一摞看似废纸的旧图纸和笔记。
“灰色夹克？鸭舌帽？”林深的心跳猛地加速！这个描述……和之前出现在987案监控中的风衣男有些相似！虽然衣着不同，但那种隐藏身份的打扮如出一辙！
“能追踪到那个灰夹克男人吗？”林深急问。
“旧货市场人流量大，监控条件差，只能模糊看到他离开市场后，走进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然后就消失了。”技术员遗憾地汇报。
又是个幽灵！
但这一次，至少确认了信息传递的链条：灰夹克男人（疑似对手成员） -＞ 旧货市场 -＞ 墨香阁店主 -＞ 李明。
李明果然是被动接收信息的棋子！
“重点分析店主从灰夹克男人手里买下的那摞‘废纸’！”林深命令，“想办法在不惊动店主的情况下，弄到样本或者高清照片！”
机会很快来了。墨香阁店主有个习惯，会将收购来的旧书刊暂时堆放在书店后院的一个小仓库里，定期整理。监控小组利用夜间，通过高倍望远镜远距离拍摄到了仓库内那摞“废纸”的部分内容。
当照片传回时，技术科瞬间沸腾了！
那些“废纸”上，赫然是手绘的、与陈景胶卷上结构图风格一致的、但更加复杂和完整的新图纸！以及大量密密麻麻的、涉及高维物理和生物学的演算笔记！
这绝对不是废纸！这是陈景研究的后续！或者说是对手基于陈景研究进行的深化和发展！
对方竟然通过这种方式，将最新的研究“成果”传递给李明？为什么？李明根本看不懂这些！
除非……传递的目的，根本不是让李明看，而是通过李明这个“安全”的渠道，将东西“洗白”，然后再由更高层级的人来取走？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测试？测试这个信息传递通道是否安全？
林深感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庞大而谨慎的网络的核心运作方式。
“严密监控书店和李明家，等待下一个取货人出现！”林深压下心中的激动，下令布网。
这是一场需要极致耐心的狩猎。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监控小组报告，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但行为鬼祟的身影，悄然潜入了李明所住的老旧小区，利用技术手段打开了李明家的门锁，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正拿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
“目标出现！跟踪他！不要惊动！”林深立刻下令。
伪装成快递员的男子十分警觉，骑着电动车在市区里绕了好几圈，反复确认没有跟踪后，才驶向了城东的一个物流集散中心。
在那里，他将文件袋放进了一个指定的快递储物柜，然后迅速离开。
“锁定储物柜！查取件人信息！”林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调查结果却令人失望。储物柜是用一个虚假身份信息和一次性手机号租用的，取件人信息空白。对方显然预留了后手。
“怎么办？强行打开储物柜？”老赵问。
“不。”林深摇头，“打开柜子，只会拿到一份可能毫无价值、甚至带有陷阱的文件。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复制一份文件袋！用最快的速度，制作一份外观一模一样、但内部图纸和笔记替换为经过我们修改的、包含特定追踪标记和错误信息的‘赝品’！然后，用‘赝品’换掉真品！”
“狸猫换太子？”老赵眼睛一亮，“好主意！但时间紧迫，复制和修改需要顶尖专家！”
“调动所有资源！不惜代价！必须在下一个环节启动前完成！”林深斩钉截铁。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隐秘行动立刻展开。顶尖的物证伪造专家、数学家、物理学家被紧急召集，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开始争分夺秒地工作。
而真正的文件袋，被秘密取出，送往技术科进行最彻底的分析。
林深站在指挥中心，看着屏幕上忙碌的景象和那个孤零零的快递储物柜。
他知道，当“赝品”被取走时，就是他与那个隐藏在网络背后的、真正的“收件人”，第一次间接交锋的开始。
影子，终将露出破绽。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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