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盐池边缘的土埂上,水面微颤,映出细碎光斑。李瑶蹲在结晶池边,指尖捻起一粒盐,放于唇下轻抿,随即在册子上记下“咸度足,杂质低”六字。她合上册子,起身朝矿口方向走,途中见几名外乡人正排队凭条提货,每户限十斤,称重后由守矿队登记画押。
这已是第三日。
她回到祠堂,李震正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张粗纸,上面是李瑶昨夜整理的流民摊贩交易记录。她将册子递过去:“十七个邻县买家,九个连续三日来购,其中五人开口问批量拿货的价钱。”
李震目光扫过数据,未语,只将纸角折起,压在砚台下。
“他们不敢明着谈。”李瑶站在案侧,“张大户的商队卡着官道,私贩走小路,一趟最多驮三十斤。量上不去,价也压不住。”
“那就让他们不必再私贩。”李震抬眼,“设定点收购,凭证提货,我们供盐,他们运盐。”
李瑶点头。半个时辰后,盐田收货点立起一块木牌,上书“初光盐,三文一斤,凭票限量,官不查证”。一名蓝布包头的中年商人提走十斤,临走时低声问:“若一次拿五百斤,可有便宜?”
守矿队未答,只记下姓名籍贯,回报李瑶。
当晚,李震召李瑶入祠堂密室。灯下,他摊开青牛县周边三府十七县的商路图,竹笔点在几个集镇上:“这些人,不是第一天恨张氏。”
“张氏盐每斤四文半,粗粝带泥,却强令各镇代销。”李瑶取出另一份册子,“我查了前年冬的账,一县月销三千斤,张府抽成三百贯,镇吏还得自掏腰包补损耗。”
“百姓吃贵盐,中间无活路。”李震收笔,“那就换条路——我们不争零散买卖,要争定价之权。”
三日后,祠堂偏厅设宴。
七名曾多次采购的盐商被请入,皆穿旧布衣,袖口磨毛,坐姿拘谨。桌上无酒,只有两碗盐水,一碗清亮,一碗浑浊。李震请他们尝。
“清的是‘初光’,浑的是张氏盐。”他说,“你们常年走货,可知为何张盐越卖越贵?”
一名老者摩挲碗沿:“因他断小贩的路。谁敢自卖,货被扣,人被打。去年我兄弟在清水镇摆摊,被砸了秤,盐泼进河里,当晚就……”他喉头滚动,未说完。
李瑶起身,从匣中取出两张纸,贴于墙上。一张是显微镜下盐粒的对比图,一张是成本核算表。“‘初光’用滩晒法,人力省,出盐稳。若每月供货三千斤,成本可压至二文八。”她指向图表,“张氏仍用古法煎熬,柴火贵,工钱高,却卖四文半。”
厅内静了片刻。
“你们怕他。”李震缓缓道,“可他怕什么?怕你们不买他的盐,怕你们有自己的路。”
他停顿,目光扫过众人:“我提三策。一,统一进货价,三文一斤,不分远近;二,联盟内不得互相压价,违者逐出;三,我李氏出运输凭证,盖‘初光’火漆印,沿途若遇劫掠,由我追偿。”
老者抬头:“凭是什么?”
“一张纸,写明货量、路线、承运人,加盖双印。”李瑶答,“官道哨卡见凭放行,不查不扣。若张府敢动,便是公然违禁,我们有据可报。”
有人低声问:“他若毁约?”
“逐出联盟,断供。”李震声音未变,“若他泄密,我们也有备案。你们的名字,不会单独落在纸上。”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那蓝布包头的商人开口:“若真能稳供,我愿入盟。我在榆县有铺面,能销八百斤。”
“我平阳镇也能走五百。”另一人接话。
“我带三县脚帮,每月可运两千斤。”老者抚须,“但需你真能防劫。”
李震点头:“明日签契,当场发凭证样本。”
次日辰时,祠堂正厅摆开长案。
李瑶取出十五份桑皮纸合同,每份三行字:一,进货价三文\/斤,月结;二,不得私降售价,违者断供;三,运输凭证由李氏发放,安全自负。末尾留空白,备按手印。
“诸位多不识字,签名反成隐患。”她将印泥盒推至案前,“按手印为契,每份加盖李氏私印与‘初光’火漆。”
一名盐商犹豫:“若张府搜出这纸……”
“烧了它。”李震立于厅中,“但名单在我这里。你们今日入盟,不是为一张纸,是为以后不必再看人脸色。”
十五人依次上前。
有人手指发颤,按完印还抹了两下;有人干脆一掌拍下,留下完整掌纹。李瑶逐一核对,收契入匣。最后一份落印时,老者忽然抬头:“李东家,若将来……我们能说自己的价?”
李震看着他:“今日起,青牛的盐,由我们自己定价。”
厅内鸦雀无声。
片刻后,蓝布商人咧嘴笑了,其余人也松了肩。有人低声说:“我明日就去拆张氏的代销牌。”
李瑶将十五份契约收入乾坤万象匣,转身对李震低语:“这名单,日后能变成耳目。”
李震未应,只命人取来一面铜锣,挂于祠堂门前。
正午,锣响三声。
盐田收货点撤下“限量”木牌,换上新牌:“盐商联盟定点提货处”。一名脚夫模样的人上前问价,守矿队递出凭证样本,答:“三文,不限量,凭契提货。”
消息如风。
申时未到,已有外县车马赶至,查验凭证后,当场签下五百斤订单。李瑶坐镇登记,笔不停歇。
暮色渐沉,李震立于祠堂阶前,看最后一辆板车驶离,车后插着一面小旗,黄底红字,正是“初光”印记。
李瑶走来,将今日订单汇总递上:“十三笔,总计一万两千四百斤。按三文算,收入三十七贯二百文。扣除工食,净利二十八贯。”
“还不够。”李震翻过纸页,“要让所有想活的商人,都看到这条路。”
“明日再扩。”李瑶道,“我已让王二去联络其余县贩,七日后开第二次签约。”
李震点头,忽问:“山猫那边可报异常?”
“东侧无动静。”她答,“但昨夜有人在十里坡烧过火堆,灰烬未净,似是传递消息。”
“不必动。”李震目光未移,“让他们看,让他们传。张大户若还不醒,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网是怎么断的。”
七日后,第二批盐商入盟。
签约前夜,李瑶在密室清点名册,忽见一页边缘有细微折痕,展开一看,是那蓝布商人的手印下方,多了一道斜划,似是笔误,又似刻意标记。
她未声张,将册子收入匣中,取出炭笔,在沙盘边缘画了一条虚线,连起榆县、平阳、清水三地。
次日签约毕,李震宣布:联盟盐可直供流民区,价同外销,不加不减。百姓闻讯,纷纷前来排队。
正午,锣声再响。
一名年轻盐商提货后未走,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包盐,递向李瑶:“东家,这是张氏新出的‘雪峰盐’,卖四文,说是贡品。”
李瑶接过,拆开细看,盐色偏黄,颗粒粗大。她取少许放于舌下,片刻后吐出,递回:“成本不会超过二文六,他想降价对冲。”
“那我们……?”
“照旧。”李瑶合上包,“三日后,推‘初光’加急专运,凡百斤以上,加送五斤。”
消息传开,当夜,张府商队一名押运在村外酒肆醉语:“东家急了,说再丢一县,就烧了青牛的池子。”
这话被守夜流民听见,报入祠堂。
李震听罢,只道:“记下此人姓名。”
李瑶立于案前,正将新一批合同按地域分类,忽然停笔。她在一份契末看到一枚极淡的墨点,位置固定,似是某种标记。她未动声色,将契纸翻转,在背面空白处轻轻画了个圈。
祠堂外,运输凭证正在批量加盖火漆印。一名学徒手持印章,反复练习“初光”二字的刻痕,直到每一笔都深浅一致。
李瑶走出门,见山猫带人巡至盐田边界,正低头检查一处新立的界桩。桩上绑着一条褪色红布,随风轻晃。
山猫伸手抚平布角,抬头看见李瑶,点头示意。
李瑶回望,目光落在他腰间旧刀鞘上——那里钉着一枚铜钉,钉头磨损,却刻着半个“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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