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通道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法则符文流动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苏沐晴那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沉重的契约,血亲的诅咒,被强行抹去又骤然恢复的残酷记忆,几乎将她的灵魂彻底击碎。她蜷缩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泪水浸湿了冰冷的光晕地面,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楚清瑶躺在季长歌怀中,气息愈发微弱,紫金色的眼眸望着崩溃的苏沐晴,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悲哀与无力。净灭白焰仍在缓慢修复着她胸口的创伤,与那黑色茉莉花藤的恶毒力量进行着拉锯战。
季长歌屹立在原地,银眸之中冰冷的火焰燃烧,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怒火与悲凉几乎要冲破胸膛。真相一层层剥开,露出的内核却如此丑陋不堪,令人作呕。他感觉自己仿佛也成了这巨大悲剧的一部分,被无形的丝线捆绑着,拖向注定的结局。
就在这绝望与死寂几乎要将三人彻底吞噬之时——
通道之中,那弥漫的、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忽然之间变得浓郁起来。
起初只是淡淡的一缕,如同错觉,但很快,那香气便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清雅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哀伤,驱散了些许业力带来的压抑感。
紧接着,在通道前方,那流淌的法则光壁之前,无数细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茉莉花苞虚影凭空浮现,如同夏夜流萤,缓缓汇聚。
花苞绽放,花瓣舒展。
柔和的白光越来越盛,最终凝聚成一道窈窕动人的、略显虚幻的女子身影。
她身着素雅的白裙,黑发如瀑,容颜绝美,却带着一种历经万古风霜的疲惫与深深的忧郁。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显然并非实体,而是残存的魂念投影。
但她的出现,却让整个通道的气氛陡然一变!
“茉莉……仙子?”苏沐晴下意识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那道身影,喃喃出声。记忆碎片中,有关于这个女子的零星画面。
楚清瑶也艰难地转动眼眸,看向那突然出现的魂影。
季长歌银眸微眯,警惕并未减少,但心中却是一动。这就是那位在记忆水晶中看到的、牺牲自己化为心脏稳定器的季执之女?
茉莉仙子的残魂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清澈依旧,却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悲伤。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蜷缩在地的苏沐晴身上,眼神中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怜爱,有深入骨髓的痛苦。
“晴儿……”她轻声呼唤,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一种真实的温暖,“对不起……姐姐……没能保护好你……”
姐姐?!
这个词如同重锤,再次敲击在苏沐晴的心上!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更多被遗忘的画面涌现:一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会偷偷给她塞茉莉花糖、会在父亲严厉训斥时将她护在身后的少女身影……那是……幽!她的亲姐姐!
而眼前这道残魂,是茉莉,也是幽的一部分!(注:根据前文,茉莉仙子是初代名字,幽是魔教圣女名字,实为同一人不同时期的称呼,此处茉莉残魂是其主体意识。)
“姐姐……?”苏沐晴挣扎着想要起身,泪水再次奔涌,“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父亲他……”
“不要哭,晴儿,”茉莉仙子的残魂飘近些许,虚化的手掌似乎想抚摸苏沐晴的头发,却穿透而过,她眼中也盈满了泪水,“眼泪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但至少,要让你们知道……真正的真相。并非父亲……不,并非那个冰冷的‘天道’想让你们知道的那样。”
她的目光转向季长歌和楚清瑶,最终定格在季长歌身上,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有审视,有期待,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人性面的……第九世……”她轻声说着,仿佛在确认什么。
季长歌冷静地回视着她:“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茉莉仙子残魂深吸一口气,虽然她并不需要呼吸。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绽放出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向自己的眉心。
“看吧……这是我拼尽全力,从‘天道’的监控下保存下来的……真实。”
嗡——
一幅更加清晰、更加完整的记忆画面,被她以魂力投射到通道的光壁之上。
画面中,依旧是血雾之变最惨烈的核心。季执重伤濒死,开始实施那疯狂的计划。但视角,却是茉莉仙子(幽)的。
【……父亲……不,他已经不是父亲了……】茉莉(幽)的声音带着哽咽在画面外响起,【他的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贪婪……他不仅要剥离人性,他还要将母亲、叔叔和我……都炼化成他永恒计划的基石……】
画面显示,冰冷的“天道季执”冷漠地绘制着四象契约的符文,要将妻、弟、女的力量与灵魂彻底绑定。
【……我无法反抗他……但我知道母亲深爱着父亲的人性面……她绝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人性被如此利用、折磨……】茉莉(幽)的声音充满了决绝,【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能保护一点点……】
关键的画面出现:
就在季执即将完成契约,将妻子“璃”(朱雀)的灵魂彻底打入业火循环的前一刻!茉莉(幽)突然冲了过去,并非攻击,而是张开双臂,抱住了那颗即将被摘下的、属于季执的心脏!
【……我知道这颗心即将被封印,成为轮回枢机……它将成为最接近父亲人性本源的地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我将自己的绝大部分神魂兵解燃烧,融入心核,并非仅仅为了稳定它……更是为了……守护!守护那颗心中可能残存的、属于父亲最后的人性温度!】
【而我主动要求承担修改记忆的职责,也并非完全为了弥补漏洞……】画面切换,显示她在轮回间隙,艰难地将一些真实的“锚点”和历史碎片,隐藏在修改后的记忆夹缝之中,【是为了在无尽的绝望中,留下线索,等待一个变数……一个能真正终结这一切的变数……】
【我选择朱雀的力量特征作为修改的痕迹(茉莉花香),是因为那是母亲的力量……我希望有一天,能有人闻到这花香,想起被掩盖的温情,而不是只有冰冷的设计……】
记忆画面缓缓消散。
茉莉仙子残魂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她看着震惊无比的三人,泪水终于滑落,那是魂泪,晶莹剔透,却承载着万古的悲伤。
“我成为剑鞘,不是为了父亲那疯狂的计划……”她看着季长歌,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空荡胸口处的剑格虚影,“是为了保护……保护可能存在于那颗心中的、最后的‘他’,也是为了保护……转世后的母亲(指苏沐晴体内的朱雀本源)不再重蹈覆辙……”
“我修改记忆,不是为了助纣为虐,而是……在绝望中,艰难地埋下希望的种子。”
所有的行为,都有了截然不同的解读。背叛之下,是更深沉的守护与牺牲。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茉莉仙子残魂那纯粹的保护执念与牺牲精神,或许是因为她话语中提及的“守护最后的人性”与季长歌的人性面本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季长歌那右臂的断口处(虽然时间回溯后肢体恢复,但那概念上的“残缺”与“牺牲”印记似乎仍在),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灼热感!
嗤……
一点纯白的光芒自他肩胛处的皮肤下透出!
紧接着,在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株嫩绿的、缠绕着柔和光晕的茉莉花枝,竟然缓缓地从他右臂断口处的血肉之中生长了出来!
花枝迅速伸展,叶片舒展,然后,一朵洁白无瑕、散发着纯净光芒与清雅香气的茉莉花,在他肩头悄然绽放!
这株茉莉,与他右臂那三道暗金纹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却又和谐无比的景象——毁灭与锋芒之中,生长出了纯净的守护与牺牲之花!
嗡!
一股清晰无比的血脉共鸣之感,在季长歌与茉莉仙子的残魂之间荡漾开来!
季长歌能感觉到,这株茉莉花并非实体,而是由某种极其精纯的、源于守护与牺牲意境的法则显化!它因茉莉仙子的执念与他的共鸣而生!
茉莉仙子残魂看着那朵在季长歌肩头绽放的洁白茉莉,先是愕然,随即露出了一个无比复杂、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眼泪流淌得更加汹涌。
“果然……你才是……真正的希望……”
“人性……并未完全泯灭……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生长……”
她的话语越来越轻,身影也开始逐渐变淡,似乎这次现身和展示记忆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
“时间不多了……‘他’已经察觉……”
“向前走……答案就在……最深处……”
“小心……最后的……”
她的身影最终彻底消散,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散发着微光的茉莉花瓣,缓缓飘落,香气弥漫。
通道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但气氛已然完全不同。
苏沐晴眼中的空洞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悲伤,有理解,更有了一丝微弱的决心。楚清瑶的气息也似乎平稳了一些。
季长歌轻轻触摸了一下肩头那朵虚幻却真实的茉莉花,银眸之中的火焰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通道尽头,抱紧楚清瑶,对苏沐晴沉声道:
“走。”
三人再次起身,向着轮回最核心的波动源头,坚定前行。
茉莉之泪,洗去了一些迷茫,留下了更沉重的责任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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