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上一箭惊鸿, “谢家女,不可小觑”的声名如同春风野火,一夜之间烧遍了京城每个角落。赞誉与猜忌,好奇与警惕,种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谢清晏更紧地包裹其中。她深知,这仅仅是开始,更高的声望意味着更严峻的考验和更隐蔽的敌意。在纷至沓来的宴请和关注面前,她愈发谨言慎行,将那份破土而出的锋芒重新敛入谦和温婉的表象之下,如同宝剑还鞘,静待下一次出鞘的时机。
然而,表面的平静无法安抚内心翻涌的仇恨与日益清晰的野心。每当夜深人静,前世刑场上的风雪、亲人染血的面容、萧元澈冰冷的眼神,便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啃噬着她的心。她需要一个仪式,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与过去彻底决裂并向未来立下誓言的仪式。这个仪式的地点,她早已选定——那个前世她生命终结、亦是今生灵魂重启之地:皇宫西北角,那处早已荒废、被称为“幽寂宫”的冷宫墙角。
那里,是她被秘密处决的地方。鲜有人知,镇北侯府的明珠,最终凋零在那样一个肮脏阴暗的角落。
机会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来临。这样的天气,能很好地掩盖行踪。她换上夜行衣,凭借日益精进的身手和对宫廷巡逻路线(源于前世模糊记忆及近日暗影卫的补充探查)的了解,在墨羽的暗中策应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守卫相对松懈的皇宫西北区域。
雨水滂沱,冲刷着朱红宫墙,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幽寂宫更是破败不堪,残垣断壁在闪电的映照下如同狰狞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荒草的气息。这里,是宫廷繁华似锦背后的阴影,是无数冤魂哀泣的囚笼。
谢清晏准确地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墙角。墙壁斑驳,爬满青苔,地面铺陈的青砖因为年久失修,有些已经松动。就是这里,她曾倒卧于此,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身下的砖缝。
她缓缓蹲下身,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衫和头发,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指尖拂过冰冷粗糙的砖面,前世死亡的触感仿佛再次降临,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
但下一刻,一股更为炽烈的火焰从心底燃起!仇恨、不甘、愤怒、还有重活一世不容辜负的决心,交织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她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闪电下泛着寒光。
没有犹豫,她用刀刃划破了自己的指尖。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在雨水的稀释下,晕开淡淡的粉色,但更多的血液持续渗出,凝聚在她指尖。
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块承载了她前世终结的青砖上,用力刻下第一行字:
“保谢氏一门。”
字迹殷红,在雨水的冲刷下微微晕染,却顽强地渗透进砖石的纹理。这是根基,是底线,是她重生最原始的驱动力。家族安康,是她一切行动的起点和归宿。
紧接着,是第二行,字迹更加凌厉,带着森然的杀气:
“杀尽负我之人。”
萧元澈、韩德远、戚忠、谢云轩……所有参与构陷、背叛、屠戮她家族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这不再是模糊的恨意,而是清晰无比的死亡名单。
最后,她停顿了片刻,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电蛇乱舞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落在了那至高无上的金銮宝座之上。前世,谢家为何任人宰割?归根结底,是权力!是那操弄众生、颠倒黑白的皇权!这一世,她不要只做棋子,不要将命运寄托于他人之手!
她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刻下了第三行,也是石破天惊的一行字:
“江山为聘,我亲自来取。”
“江山为聘”,回应了萧逐渊那日雨巷中的问话,更是她对自身命运的宣告!这聘礼,她不等待任何人赐予,她要亲手去夺取!这不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直指权力巅峰的野心!
三行血书,在雷雨交加中完成。雨水不断冲刷,试图洗去这“大逆不道”的誓言,但那血字仿佛蕴含着书写者不屈的意志,深深镌刻在砖石之上,雨冲不淡,风抹不去。
就在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一道极其耀眼的闪电撕裂夜幕,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天公为之震怒,又似为之呐喊!
电光石火间,谢清晏仿佛看到墙角阴影深处,似乎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她心中猛地一凛,倏然转头望去,却只见风雨飘摇,草木乱影,并无他人。
是错觉吗?还是……这深宫之中,真有其他不眠的灵魂,或是不为人知的窥探者?
她无暇细究,迅速用泥土和青苔略微遮掩了血字,确保不轻易被发现,但又不会完全湮灭。她要这誓言,如同埋下的火种,深藏在这罪恶之地,见证她的重生与崛起。
完成这一切,她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幽寂宫。雨水洗去了她来去的痕迹,却洗不去她心中已然铭刻的誓言。
回到锦绣阁,换下湿衣,窗外雷雨渐歇。谢清晏站在窗边,望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目光沉静而坚定。
凤鸟初鸣,长夜开刃。
她的路,注定由血与火铺就。而终点,将是那无人可以撼动的权力之巅。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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