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一豆油灯,光晕摇曳。灯油燃烧的焦味,混着柴草的潮气,钻入鼻孔。
陈平安的目光,落在眼前单膝跪地的身影上。身形笔挺,如一杆出鞘的枪,即便跪着,脊梁也未曾弯下半分。
初见的震动与感慨,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泛起一圈微澜,便被他那颗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的道心吞没。
筑基了……很好。
活下来,才是根本。
“起来说话。”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听不出喜怒。
“谢老祖。”陈十七应声而起,动作干净利落,垂手侍立,头颅微垂,目光落在自己鞋尖的尘土上,不敢有半分逾矩。他胸膛微微起伏,显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等待。
他在等老祖的问话。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也是融入血脉的忠诚。
陈平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眸,像两口幽深的古井,似乎能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十几年……外界究竟过去了多少年?当年撒下的那几颗种子,又是如何在这片贫瘠的北地,长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他需要知道一切。
“说吧。”陈平安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晚的月色,“从我……‘走’后开始。”
“是!”陈十七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积攒了十几年的风雨,都化作这几句言语。“老祖‘失踪’之后,属下与陈十九、陈二十一,谨遵密令,如石子沉入水底,潜伏静待时机。”
“后来,流云宗出了大乱子,周氏一夜倾覆,整个北地都乱了。属下看准时机,以家族提供的第一笔资金为本,携带老祖当年留下的‘信物’,北上朔州。”
陈平的指尖,在膝上轻轻一叩。
时间线,对上了。
“朔州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牛鬼蛇神。幸得老祖当年布下的‘闲棋’,我等三人才勉强扎下根来。”
“其后三年,属下在杂货铺当伙计,十九混迹江湖做了趟子手,二十一则入了朔州最大的凡人船帮。周氏倒了,可百年的根还在土里,盘根错节,我等行事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陈十七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半分夸耀,却将那段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一一道来。
陈平安端坐不动,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微光。三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在异乡虎狼环伺之下,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五年前,惊雷谷势力初定,开始清剿黑风寨,北地秩序稍安。属下抓住机会,用攒下的本钱和人脉,将手伸到了流云宗山脚这片‘灯下黑’的地方。”
“这家‘李记’杂货铺,便是属下三年前盘下的据点。掌柜的是个雇来的凡人,嘴严实,但不知内情。”
“如今,以朔州为心,南至百川坊废墟,北抵黑风原,东接流云宗旧地,西连官道……一张由十三家铺子、七支镖队、数十双耳朵织成的网,已然铺开。”陈十七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自豪,“虽比不得那些大宗大派,但北地凡俗与修仙界底层的风吹草动,已很难瞒过我等。”
陈平安心中微动。十几年,从无到有,竟织就了如此一张网。这陈十七,不仅是忠诚,更是个难得的将才。
“那‘驼铃商队’……孙老三,如今如何?”他问出了另一个关键。
陈十七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老祖慧眼。那孙老三,如今已是我等暗网最重要的‘南线’。他依旧做着那皮毛兽骨的买卖,每年往返南北两次,为我等带来南方的消息,带走北地的‘货物’。”
“此人虽是凡人,却精明异常,且极为守信。属下以重金相酬,再以‘仙师’的名号稍加震慑,如今已是心腹之盟。”
原来如此……
柴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陈平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四壁斑驳的土墙,看到了南来北往的商队,听到了市井深处的私语。
他不再是那个被困于废矿水府,与世隔绝的孤魂。
他重新看向陈十七,看着这张年轻、坚毅,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灯芯“噼啪”一声,爆出一朵小小的火花,将两人沉默的身影,再次投映在墙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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