闩上门,把外面的夜色和窥探都隔开。
陈平没点灯。他先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侧着耳朵听。院外,几声稀稀拉拉的虫叫,还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一声一声,传过来。巷口那几个监视的人,呼吸平稳,没什么动静。
他这才走到床边,蹲下身,小心地掀开那块松动的地砖。一股土腥气混着淡淡的灵气,从黑洞洞的暗格里冒了出来。
他先把那半块冰凉的《引雷淬体诀》玉简拿了出来,没多看,直接用一张早就备好的、浸透了桐油的厚布,一层一层裹起来。裹了不知多少层,直到那股凉意彻底消失,他才把它塞进暗格最深处的一个小陶罐,再用干土把罐子埋好。
接着,他又拿出了那个沉甸甸的、还带着点余温的油布袋。解开袋口,那几块混着雷貂血的雷炼合金矿石,在黑暗里,竟然透出一点微弱的暗红光晕。那股又像雷电又像血腥的波动,像黑夜里的一点鬼火,太扎眼了。
这东西不能留在外面。
他从墙角拖出个半旧的铅盒。他把那几块矿石小心地放进去,盖上沉重的盒盖,“哐当”一声。那股躁动的感觉,瞬间没了。
他把铅盒也放进暗格,和陶罐并排,同样用土埋好。最后,他把地砖严丝合缝地盖回去,又撒上一层浮土。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胸口那股憋闷劲儿才松了点。
第二天,天刚亮。
平安居的木门,准时拉开。
陈平又变回了那个“陈老丈”,坐在柜台后面,拿着块半旧的抹布,不紧不慢地擦着那张被岁月磨得发亮的柜面。
铺子照常开张。可气氛不对。
往日里总爱聚在门口闲聊的几个老主顾,今天都只是匆匆买完米,低着头就走了,脚底抹油似的,生怕沾上什么麻烦。巷口那几个监视的人,目光也变了,像刀子一样,毫不掩饰地在每个进出平安居的人脸上刮来刮去。
陈平就跟没看见一样。他依旧称米,收钱,动作慢,但准。可他耳朵里却什么都装进去了。
“……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城卫军把东城的‘黑风赌场’给抄了!抓了几十号人呢!”一个买米的年轻散修压低声音说。
“赌场被抄,不是常事吗?”
“这次不一样!听说啊,是因为清风商队那事儿!城主府震怒,要彻查城里所有来路不明的势力!”
陈平舀米的手没停,心里却记下了:城主府……要彻查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常来买米的老佣兵“赵大嘴”,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他娘的!真是晦气!”他一屁股坐在米袋上,拿起桌上的粗瓷茶碗就灌了一大口,“刚接到佣兵堂的消息,这个月所有去黑风山脉的任务,全停了!说是……山里不太平!”
“不太平?”陈平抬起头,问了句,“可是出了什么厉害妖兽?”
“妖兽?”赵大嘴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神秘,“要是妖兽就好了!我听我一个在城卫军当差的侄子说,是……清风商队运的那批货,里头有件城主府急等着用、关系到某位大人物性命的‘重宝’!如今宝贝丢了,城主府那位,怕是要发疯了!”
重宝。大人物性命。
陈平舀米的手,顿了一下。
流言,像被扔进油锅里的水珠,在百川坊的每个角落炸开。有人说,丢的是一颗能活一百年的“九转还阳丹”;有人说,是件上古传下来的防御法宝;还有人拍着胸脯保证,是一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万年灵药。
版本五花八门,可指的方向却越来越清楚——那件丢了的“重宝”,跟“救命”有关。
陈平每天坐在铺子里,听着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脑子里的线索,慢慢拼了起来。
万木春。城主府。神魂受损的千金。还有那件能救命的“重宝”……
答案只有一个。万木春监守自盗。
傍晚,铺子打烊。铁老三提着空米袋,准时上门。
他今天脸色更阴沉了。
“陈老头,”他把米袋往柜台上一扔,声音嘶哑,“万木春的人,今天来我铺子里了。”
陈平抬起头。
“他们没买东西,也没找茬。”铁老三皱着眉,一脸厌恶,“就东看看,西问问。问我平时用啥炭,从哪家进的货,还问……还问认不认识一个姓陈的、会摆弄草药的老头。”
陈平的心,沉了下去。
“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铁老三啐了一口,“我说老子打铁的,只认火,不认人!把他们给轰出去了!”
陈平看着铁老三那张写满不耐烦、却又带着几分担忧的脸,缓缓点了点头。
“多谢。”
铁老三没再说话,扛起米袋,转身走了。
夜,又来了。
陈平一个人坐在后院,没点灯。
清风商队被劫,丢的,是给城主府那位千金续命的重宝。而万木春,经手这事,没办成,反而惹了一身洗不清的嫌疑。
他们肯定会疯了似的找替罪羊,或者……找那件丢了的宝贝。
而他这间小小的平安居,和他那能催生“生机”的灵谷,就成了黑夜里最亮的那点光。
监守自盗。十有八九了。
陈平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在这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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