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上冰冷坚硬的触感像一块寒冰，瞬间冻结了洛川的血液。
远处城市的爆炸和嘶吼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咚咚声，以及脑后那压抑着恐惧、粗重而紧张的呼吸声。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强行抑制住一切本能的反抗冲动，僵硬地停在原地，连指尖都不敢稍有颤动。
刚从魔域带出的极致疲惫和周身酸痛，在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威胁下，被强行压了下去。
坐在购物车里的洛汐吓得小脸煞白，墨黑色的瞳孔因惊恐而放大，小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抵在哥哥后脑上的可怕东西。
“别动！别回头！不然......不然我开枪了！”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嘶哑，紧绷，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听起来年纪似乎并不大，但那竭力装出的凶狠底下，是显而易见的惊惶。
洛川没有动，呼吸放缓，大脑在恐惧和虚弱的双重压迫下艰难地运转。
枪？什么枪？普通人怎么会有枪？但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种“枪”都意味着死亡。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跟刚刚那些人是一伙的？”身后的声音质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戒备和一种深刻的恐惧。
刚刚那些人？一伙的？
洛川完全懵了。他刚从那血腥地狱般的魔域逃出来，除了妹妹和意识不清的拾柒，就没有跟第二个活人交流过。这家伙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洛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害，避免刺激到这个显然也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持枪者。
“还装傻！”身后的声音猛地拔高，激动起来，抵着洛川后脑的枪口用力往前碾了碾，那坚硬的触感让洛川的头不由自主地向前微倾，“你这一身血！衣服破成这样！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说！是不是那些黑衣服的同伙？！是不是？！”
洛川一怔，下意识地垂眼看向自己。映入眼帘的是早已被暗红、漆黑各种血污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衣衫，布料上遍布撕裂的口子，边缘粗糙，沾满了灰尘、污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粘稠物，散发出混合了血腥、硫磺和腐败的浓重气味。
这副模样，在如今这末日般的炼狱里，被当作凶徒也很正常。对方这个判断，并非毫无根据。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身的惨烈从何而来。难道说刚从另一个更恐怖的地方逃出来？
“哥哥......”洛汐带着哭腔的细小声音突然响起，她看着那死死抵在洛川后脑的凶器，小小的身体在购物车里害怕得缩成一团，恐惧最终压过了一切，让她鼓起微弱的勇气开口，“那个......能不能放了我哥哥？我哥哥不是坏人......求求你了......”
小女孩的声音怯懦、无助，带着明显的哽咽和哭音，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这死寂破败的便利店里格外清晰，与远处隐隐传来的爆炸轰鸣形成凄惨的对比。
“萝......萝莉？”身后的声音似乎愣了一下，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与他想象中“凶徒同伙”截然不同的柔弱声音分散了一瞬，下意识地低声嘀咕了一句。
就是现在！
就在对方注意力被洛汐吸引的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洛川一直垂在身侧、被身体挡住的右手掌心悄然张开。
一丝几乎与环境阴影完美融为一体的黑暗渗出，悄无声息地没入脚下堆积的杂物阴影之中，速度快得如同错觉。
几乎在同一时间，站在洛川身后那个持枪者脚下的阴影里，一条仅有手指粗细、完全由黑暗构成的触手猛地探出。带着一种冰冷的吸附力，以一种与其微小体型完全不符的力量，狠狠地缠住他那只支撑身体重心的脚的脚踝，猛地向后一拽！
“哇啊！”
身后的人完全没料到这来自脚下的诡异袭击，惊叫一声，身体瞬间彻底失去平衡，挥舞着双臂却无处借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重重仰倒！
“砰！”
他结结实实地摔在满是碎玻璃渣、破裂包装袋和不明粘稠液体的地面上，后背着地，摔得结实实实，疼得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里的“枪”也再也握不住，脱手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撞在旁边的金属货架腿上，又弹落在地。
洛川反应极快，在那人惊叫倒地的瞬间猛地转身，一个箭步上前，毫不停顿，立刻弯腰将武器捡了起来，迅速直起身。
入手是冰冷而熟悉的金属触感，沉甸甸的。
洛川迅速低头瞥了一眼——这确实是一把制式异能枪，款式似乎跟王强他们用的差不多，枪身上有着城管局的徽记刻印，但扳机附近的能量指示灯却是完全熄灭的，黯淡无光。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调转枪口，指向那个刚刚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正捂着仿佛要摔裂的后背龇牙咧嘴、倒吸冷气的袭击者。
便利店内部光线极度昏暗，只有天花板上那道巨大裂隙投下的、令人不安的暗红微光勉强提供照明，勾勒出事物扭曲的轮廓。此刻，洛川才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那确实是个少年，看起来年纪和他相仿，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沾满污渍、尘土和好几处破口的江城某所高中的校服，头发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脸上混合着灰尘、汗水和一两条新鲜的擦伤，五官因疼痛和惊吓而扭曲，眼神里充满了剧烈的惊恐、强烈的后怕，还有一丝刚刚猛烈撞击带来的茫然与懵圈。
“你是谁？为什么拿枪指着我？”洛川冷声问道，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但他努力让自己的手臂稳定，使那黑洞洞的枪口牢牢指向对方。即便这把枪自己无法激发，但用来吓吓人还是可以的。
那校服少年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刚刚摔懵了的脑子瞬间清醒，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
他先是下意识地高高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然后像是突然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做出了一个让洛川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竟然猛地向前一扑，不是试图反抗或逃跑，而是一把死死抱住了洛川那条站着都微微发颤的腿！
“大哥！大哥饶命啊！”少年嚎啕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调，带着破音的哭腔，眼泪和鼻涕瞬间涌出，在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冲出几道沟壑，“误会！都是天大的误会啊！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我瞎了眼！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求求您了！”
洛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持枪的手都下意识地晃了一下。他试图把腿抽出来，但这家伙求生欲爆发之下，双臂抱得死紧，像铁箍一样。
“我才17岁啊！还没活够呢！大哥！”少年继续不管不顾地哭喊，声音在空旷的便利店里回荡，甚至暂时压过了远处的轰鸣，“我上有老，下......下......下还没小啊！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呜呜呜......”
“......”
洛川低下头，看着脚下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毫无形象、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的家伙，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仿佛刚从屠宰场里爬出来、任谁看了都会认定绝非善类的破烂血衣。
一阵极度的无语席卷而来，瞬间冲淡了方才的紧张和警惕。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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