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终于小了，林子里的雾气却更重。齐辰靠在那块扁平巨石上，耳朵竖着听动静。野猪还在远处转悠，但没再靠近。他知道，这畜生也累了。
人和野兽拼到最后，拼的不是力气，是耐心。
他低头看了眼右臂，布条已经被血浸透，边缘发黑。左腿那处旧伤更是火辣辣地抽着，每动一下都像有根针顺着筋往上扎。但他不能停。
陈昊靠在石头凹陷里，脸色发青，嘴唇干裂，呼吸短促。刚才那一声梦呓后，他就再没出声，可手还死死攥着那块布条，指节泛白。
齐辰把木棍插进土里撑起身，活动了下肩膀。骨头咯吱响了一声，他皱了皱眉。
“走。”他说。
陈昊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我说，走。”齐辰俯身，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还想在这等明天早饭吗？食堂可不送外卖。”
陈昊踉跄一步，差点跪倒，被齐辰一把架住胳膊。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还能动？”
“废话，不动难道等它回来请你吃饭？”齐辰冷笑，“它请客我不去，我去的局它请不起。”
两人一瘸一拐地往林子外挪。齐辰左手拄着那根断枝改的拐杖，右手半抱着陈昊的身子，硬是把他往前拖。泥地湿滑，每踩一步都得试探，稍不留神就打滑。
“你别睡。”齐辰一边走一边说，“睡着了可能就醒不过来。”
“我没睡……”陈昊嘟囔，“我就……闭会儿眼。”
“闭眼也不行。”齐辰抬手在他后颈掐了一把，“你要是死了，我得背锅。”
陈昊闷哼一声，睁开了眼。
他们沿着缓坡绕行，避开之前塌方的区域。齐辰抬头看了看天，云层裂开一条缝，隐约能看见北斗七星的尾巴。他记得兵王副本里教过，山地夜行认星位比看路靠谱。
“往那边。”他指着东侧，“别走快，慢点挪。”
“你……怎么知道方向？”陈昊喘着问。
“我高考地理满分。”齐辰随口答，“虽然没人信。”
陈昊愣了下，想笑又没力气。
走了约莫四十分钟，林子渐渐稀疏，前方传来微弱的光亮。营地的轮廓出现在视线尽头，几顶帐篷围成一圈，中央篝火堆还在冒烟。
守夜的是三班的李猛，正蹲在入口抽烟。听见脚步声猛地站起来，抄起手电筒照过去。
“谁？”
“齐辰。”他停下，把陈昊往前扶了半步，“还有你们以为失踪的那个。”
李猛瞪大眼，扔掉烟冲上来：“卧槽！你们俩真回来了？！”
后面帐篷陆续有人探头，接着全炸了锅。七八个学员围上来，有人拿灯，有人去叫教官，还有人直接喊医护包。
“陈昊断腿了，先处理。”齐辰把人交出去，自己往后退了半步。
“你呢？你也挂彩了！”有人注意到他右臂的血。
“皮外伤。”他摆手，“先紧着他。”
医疗组的人迅速接手，用夹板固定陈昊右腿，准备抬去临时帐篷。齐辰站在原地没动，腿有点抖，但他撑住了。
“你不歇会儿？”李猛递来一瓶水。
“不用。”他拧开喝了一口，“待会还得写事故报告。”
李猛咧嘴一笑：“你还真是……离谱。别人遇险恨不得躲远点，你倒好，主动往悬崖底下跳。”
“我不去，他今晚就得喂野猪。”齐辰淡淡道，“你说我是英雄也好，逞能也罢，反正我现在站这儿了。”
一群人看着他，没人接话。
篝火重新烧旺了些，齐辰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自己拆了布条重新包扎。医务兵过来要帮忙，他摇头拒绝。
“我自己来就行。”
动作有些笨拙，毕竟右手不太听使唤。血还是往外渗，但他面不改色，一圈圈缠紧。
不远处，陈昊被安置在医疗帐篷口，盖着毯子，脸色依旧难看。他望着这边，眼神复杂。
等齐辰包完伤口，刚把空瓶扔进垃圾桶，身后传来声音。
“齐辰。”
他回头，是陈昊，被人搀着站在帐篷门口，腿上打着夹板。
“嗯？”他应了一声。
陈昊没立刻说话，低头看着地面，喉结动了动。周围不少人偷偷瞄这边，气氛微妙。
“谢谢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楚，“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全场安静了一瞬。
齐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活着就好。”
就这么一句。
没有嘲讽，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趁机揭短。轻飘飘三个字，像风刮过水面，却让在场不少人心里一震。
李猛挠了挠头：“我靠，陈昊居然低头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旁边人低声议论：
“他以前见谁都鼻孔朝天，现在能说出谢谢，不容易。”
“问题是……齐辰救了他？不是他害齐辰掉崖的吗？”
“啧，这剧情反转得比我追的剧还快。”
齐辰没理会这些声音。他站起身，走到装备箱前开始整理自己的背包。匕首、绳索、矿石碎片——一样样归位。动作很慢，但稳。
陈昊被人扶着坐下，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其实……”他忽然又开口，“那天推你下去的人，不是我。”
这话一出，连风都好像停了。
齐辰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回头。
“我知道。”他继续收拾，“动手的是赵宇的人，你只是没拦。”
陈昊怔住：“你……早就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下来救你？”齐辰把背包拉链拉上，转身看他，“我要是真恨你，刚才在林子里，随便找个理由把你丢下就行了。野猪也不会分辨谁该活谁该死。”
陈昊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但我下来了。”齐辰走近两步，语气平静，“不是因为你多重要，是因为我不想变成你讨厌的那种人。”
他顿了顿：“我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为了让你感激，也不是为了洗白谁。我只是……不想后悔。”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
背后一片寂静。
直到他拉开帘子要进去，陈昊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次训练，我跟你一组。”
齐辰脚步微顿。
他没回头，只抬起右手，轻轻挥了下。
篝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窜起半尺高。
齐辰走进帐篷，脱下外套检查肩头的划伤。血已经止住，但伤口边缘发红，估计得消毒。他翻出药膏，挤了一坨抹上去，疼得龇牙咧嘴。
外面人声渐歇，营地恢复安静。
他躺到行军床上，闭上眼，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悬崖、野猪、陈昊眼角那滴混着泥的泪。
累得不行，可睡不着。
这时，帐篷帘子被人掀开一条缝。
“还没睡？”是李猛。
“没。”他睁开眼。
“你知道吗，刚才陈昊跟教官说，要把这次演习的个人积分全给你。”
齐辰坐起来：“他疯了吧？”
“我也这么问。”李猛耸肩，“他说，‘他救我一命，我给他点分怎么了？’然后直接签字确认了。”
齐辰沉默。
“说实话，”李猛看着他，“以前我们都觉得你是个怪胎，学习好也就算了，干嘛什么都要争第一？但现在……我觉得你挺狠。”
“我不是狠。”齐辰摇头，“我只是不想输。”
“那你现在算赢了吗？”
齐辰笑了笑，没回答。
李猛走后，他重新躺下，盯着帐篷顶。
外面月光透过帆布洒进来，照在床头那把匕首上，刃口泛着冷光。
他伸手摸了摸刀柄，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指尖轻轻擦过。
下一秒，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齐辰！紧急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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