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四方馆内却无半分宁静。巴特勒万夫长像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棕熊,在装饰着草原纹样的厅堂内焦躁地踱步,厚实的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是他内心怒火的回音。他派出去散播谣言的心腹刚刚连滚爬爬地回来,带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语无伦次地汇报着他们在市井间的“遭遇”。
“大人……完了,全完了!”那心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我们刚在茶馆里说起咱们国师的神威,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变成了陛下他……他龙屁震天,崩坏了龙椅……”
巴特勒猛地停住脚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喷出火来:“放你娘的狗屁!你说什么?!”
“不是我说啊大人!”心腹都快哭出来了,“是邪门!邪门啊!我们明明想说的是大启军备不堪一击,可说出来就成了咱们的勇士马背上挂的是奶壶!还有说李侍郎用妖法的,传出去就变成了他用珍藏的臭豆腐熏晕了国师!现在外面全都在笑话我们!根本没人信我们原本要传的话了!”
巴特勒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他精心策划的舆论反击,非但没有伤到对方分毫,反而让自己和整个使团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这比在麟德殿上被正面击败更让人感到屈辱!这是一种认知层面的、彻头彻尾的碾压和戏弄!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在搞鬼!”巴特勒咆哮着,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他怀疑是大启朝廷动了手脚,可对方是如何做到如此精准、如此诡异地扭曲他们散布的每一个消息?这手段,闻所未闻!
就在四方馆内一片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之际,内室里,昏迷了数个时辰的玉藻前,悠悠转醒。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意识先于身体感知回归。首先涌来的,是麟德殿上那刻骨铭心的耻辱。李文渊那番承载文明重量的诘问,如同洪钟大吕,依旧在她脑海中震荡,将她多年来以“神术”和“魅力”构建的自信击得粉碎。紧接着,是那更加诡异、更加令人崩溃的“论语Rap”,那扭曲的节奏,荒诞的词句,像是最恶毒的魔咒,不仅破除了她的血咒,更在她心神最脆弱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带着强烈羞辱感的精神烙印。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无尽的深渊中坠落,四周都是李文渊那张平静又带着讥讽的脸,以及那循环播放的“Yo check it”和“弟中之弟”……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她喉间溢出,她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篷顶(四方馆为照顾使团习惯,部分房间做了布置),但她的眼神却没有焦距,充满了茫然与惊悸。身体如同被掏空,软绵绵使不上一丝力气,灵魂却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传来阵阵尖锐的幻痛。
“国师!您醒了!”守候在旁的草原巫医惊喜地凑上前。
玉藻前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避开巫医的触碰。她的目光扫过房间,看到巴特勒那铁青的脸,看到其他随从担忧又惶恐的眼神,这些熟悉的景象,此刻却无法带给她丝毫安全感。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荡起市井间刚刚传来的、那些经过“虚假宣传喇叭”加工后的荒诞谣言片断——“龙屁震天”、“马挂奶壶”、“臭豆腐熏敌”……这些荒谬绝伦的词句,与她自身惨败的经历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扭曲、令人作呕的认知漩涡。
她试图凝聚精神,调动那曾经如臂指使的异力,却发现心神涣散,如同破裂的容器,再也无法汇聚起有效的力量。每一次尝试,都会引来那“论语Rap”魔音灌耳般的回响,以及那些荒诞谣言的碎片冲击,让她头痛欲裂,几欲疯狂。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玉藻前眼神涣散,喃喃自语,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恐惧与无法理解。她不怕强大的敌人,不怕艰难的任务,但她害怕这种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手段层出不穷,每一次都精准地击碎她所有依仗和尊严的对手。李文渊在她心中,已经从一个政治对手,变成了一个无法名状的、带来混乱与崩溃的噩梦符号。
巴特勒看着玉藻前这副失魂落魄、状若疯癫的模样,心头更是沉到了谷底。国师是他们此行的主心骨和最大的倚仗,如今不仅身受反噬,连精神似乎都出了问题。这还怎么完成大汗交托的任务?怎么挽回汗国的颜面?
就在这时,馆外传来一阵喧哗,隐约可闻百姓的哄笑声和议论声,似乎还在讨论着那些荒诞的谣言。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针,刺穿着每一个使团成员的耳膜和神经。
完了。彻底完了。
巴特勒颓然坐倒在铺着兽皮的椅子上,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淹没了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沦为更大的笑柄,承受更多的羞辱。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四方馆的大门罕见地早早打开,金帐汗国的使团,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开始收拾行装。
没有隆重的告别仪式,没有鸿胪寺官员的相送。只有一队沉默的、脸色难看的草原骑士,护卫着几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四方馆,向着城门方向而去。
中间那辆最华丽的马车上,车窗紧闭。偶尔有风吹起帘角,隐约可见玉藻前蜷缩在车厢角落的身影,她裹着厚厚的毯子,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对车外的世界毫无反应,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美丽瓷偶。
巴特勒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刻意回避着街道两旁投来的各种目光——那里面有好奇,有讥诮,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看热闹的笑意。那些荒诞的谣言经过一夜发酵,早已传遍京城,此刻他们这支队伍的离开,在百姓眼中,无异于败军之将的狼狈逃窜。
雨水打湿了骑士们的皮袍和马鬃,更添几分凄冷。队伍沉默地穿过湿漉漉的街道,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与市井间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门在望,守城的士兵例行检查后,面无表情地放行。当最后一辆马车驶出那高大的城门洞,消失在官道的雨幕中时,仿佛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也随之离开了这座古老的帝都。
消息很快传回了皇宫和礼部。
“走了?”李文渊放下手中的文书,抬头看向前来禀报的百晓生。
“走了,大人。”百晓生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灰溜溜的,那巴特勒脸黑得像锅底,玉藻前据说一直没露脸,怕是没脸见人了。现在满京城都在笑话他们呢,咱们散播的消息效果极好,没人信他们那些鬼话了。”
李文渊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击退使团,化解危机,固然是胜利。但他知道,与金帐汗国的恩怨,绝不会就此了结。玉藻前虽然暂时精神受创,但这样一个身怀异术、心高气傲的人,一旦恢复过来,报复必将更加猛烈。
而且,经过此事,他在朝堂之上的处境,也变得更加微妙。那“论语Rap”的威力,恐怕比玉藻前的诅咒更让某些人感到忌惮。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秋雨。
使臣是狼狈退场了,但他脚下的路,前方的风雨,似乎并未减少。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凉的空气中氤氲开散。
“知道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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