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军快船顺流而下,日夜兼程,三日后抵达通州码头。为免打草惊蛇,顾言卿等人并未直接入京,而是在通州城外一处由戚继光暗中控制的漕运货栈秘密落脚。
货栈掌柜是老夜不收出身,绝对可靠。安顿下来后,首要之事便是将禹州之战的详细经过、缴获的关键证物(鬼师密信残片、玄阴教长老令牌、禹门宝石)以及最重要的——冯保与幽冥教勾结的线索,以最稳妥的方式,尽快送至京师海瑞(若已苏醒)或陈矩手中。
然而,京师如今是龙潭虎穴。冯保掌控东厂和锦衣卫大半力量,九门盘查森严,寻常渠道传递如此重要的东西,极易被截获。
“必须动用最隐秘的渠道,直接交到陈矩本人手中。”顾言卿沉吟道。他想到了离京前,陈矩曾提过的那个联络人——济世药铺的林素问。林医师是墨守规的人,与陈矩亦有联系,且药铺往来不易惹人怀疑。
事不宜迟。顾言卿让燕十三和水虺留守货栈,保护证物并戒备。自己则与略通易容之术的苏云裳稍作改扮,扮作一对求医问药的兄妹,乘马车入通州城,再换乘不起眼的骡车,混入每日进出京师的药商队伍,前往京城。
一路有惊无险,通过层层盘查,午后时分,两人终于再次站在了京城南城榆钱胡同口。济世药铺的招牌依旧,但气氛却有些异样。铺子照常营业,抓药的人也不少,但顾言卿敏锐地察觉到,附近多了几个看似闲逛、眼神却锐利的暗哨。
“有眼线。”顾言卿低声道,示意苏云裳稍安勿躁。他没有直接进药铺,而是先在斜对面一家茶摊坐下,要了两碗茶,暗中观察。
约莫一炷香时间,只见林素问送一位老主顾出门,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面,与顾言卿的眼神有瞬间的交汇,微微颔首,随即若无其事地返回店内。
“安全。”顾言卿心中稍定。林素问的暗示表明她已知晓他们的到来,且铺子仍在可控范围内。
又坐了片刻,确认无人跟踪后,两人才起身走向药铺。
进入店内,药香扑鼻。林素问正在柜台后称药,见到他们,神色平静如常,对伙计吩咐道:“带这两位客人去后堂雅间歇息,我抓完这服药便来。”
伙计会意,引着顾言卿和苏云裳穿过前堂,来到后院那间熟悉的静室。片刻后,林素问端着茶盘进来,关紧房门。
“顾先生,苏姑娘,你们终于回来了。”林素问放下茶盘,神色凝重,“京师近日风声极紧。海大人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冯保借口清查‘禹州乱党同谋’,大肆搜捕异己,东厂番子日夜巡街,许多与海大人交好的官员都被监视甚至软禁。陈公公那边……压力也很大。”
顾言卿心中一沉,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林医师,禹州之事已成,我们拿到了关键证据,必须尽快面呈陈公公。”他简要将禹州经历和所得证物告知。
林素问听罢,眼中闪过震惊与决然:“果然如此!冯阉竟敢勾结妖人,祸乱江山!此事必须上达天听!”她沉吟片刻,“陈公公近日深居简出,连日常去司礼监值房都少了,似乎在避风头。直接递帖子求见,恐难如愿,且风险太大。”
“那该如何?”苏云裳急切问道。
“有一个机会。”林素问压低声音,“三日后,是宫中一位太妃的寿辰,虽不张扬,但依例,内官监、司礼监几位大珰需入宫贺寿。陈公公必定在场。宫中规矩,贺寿后,大珰们可在偏殿用茶歇息片刻。那是唯一可能单独接触他的机会。”
“入宫?”顾言卿皱眉,“宫禁森严,如何进去?”
“太医院需为寿宴准备药材和应急丸散。”林素问目光坚定,“我恰好负责此次部分药材调配,可借送药之名,带一名助手入宫。顾先生可扮作我的药童,混入宫中。但……此举风险极大,一旦暴露,便是私闯宫禁的死罪!”
顾言卿毫不犹豫:“险中求胜!必须一试!”他看向苏云裳,“云裳,你留在药铺,若我们出事,你即刻与水虺他们汇合,设法将证据副本通过其他渠道送出去。”
苏云裳虽担忧,但知事关重大,郑重点头:“万事小心!”
计议已定,林素问立刻着手准备。她为顾言卿准备了太医院杂役的服饰和腰牌,并仔细教导宫中行走的规矩和注意事项。同时,她将证物(密信残片、令牌拓印、禹门宝石图样)用特殊药水密写在一卷看似普通的医案绢帛上,藏于药箱夹层。
三日后,清晨。顾言卿换上药童青衣,低头垂目,提着沉重的药箱,跟随身着太医官服的林素问,来到皇城东华门。守门禁军验过林素问的太医腰牌和入库单据,又仔细搜查了药箱,确认无误后,方才放行。
踏入宫墙,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朱墙黄瓦,殿宇巍峨,侍卫林立,气氛肃杀。顾言卿谨记林素问的叮嘱,眼观鼻,鼻观心,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逾矩。
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位于皇宫西北角的寿康宫。此处是为太妃贺寿之地,已张灯结彩,但规模不大,来往多是内官宫女。林素问将药材交予寿康宫管事太监,便按规矩在偏殿廊下等候传唤。
偏殿内,已有几位身着蟒袍的司礼监大太监在喝茶闲聊,冯保赫然在座,正与身旁一位官员谈笑风生,气焰熏天。陈矩坐在角落,独自品茶,神色淡漠,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
顾言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机会稍纵即逝!
林素问瞅准一个冯保与其他太监高谈阔论的间隙,对顾言卿使了个眼色,然后上前几步,对陈矩微微一福:“陈公公安好。日前公公吩咐调制的安神丸已备好,可否请公公移步,查验药材成色?”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
陈矩抬眸,目光淡淡扫过林素问和她身后的“药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放下茶盏,起身道:“有劳林太医费心。咱家去看看。”
冯保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瞥了一眼,见是太医请示药材小事,便不以为意,继续与人说笑。
陈矩随着林素问和顾言卿走出偏殿,来到廊下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公公,禹州急报!”林素问低声道,示意顾言卿。
顾言卿立刻打开药箱,取出那卷绢帛,双手呈上:“陈公公,禹州之事已毕,幽冥教祭坛被毁,主谋伏法。此乃冯保与妖教勾结的铁证!另有口供及物证存于宫外。”
陈矩接过绢帛,快速扫过上面用特殊药水显现的字迹和图样,面色不变,但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迅速将绢帛收入袖中,低声道:“东西咱家收到了。你们立刻出宫,此地不宜久留!冯保耳目众多,恐已生疑。”
“接下来该如何?”顾言卿急问。
“静观其变,等候消息。”陈矩语速极快,“冯保势大,需等待最佳时机,一击必中!你们藏好,非咱家亲信,切勿联络!”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往回走,仿佛只是寻常查验药材。
顾言卿与林素问对视一眼,不敢耽搁,立刻按原路退出皇宫。直到走出东华门,回到喧闹的街市,两人才松了口气,冷汗已湿透衣背。
证据,终于送到了最关键的人手中!但陈矩的态度,依旧深不可测。他所谓的“最佳时机”究竟是什么?冯保又会作何反应?
京师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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