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煤气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百叶窗，在卧室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条纹。
伊恩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随着窗外蒸汽管道规律嘶鸣而微微颤动的阴影，没有一点睡意。
亚历克斯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还有他手臂上那些半睁的诡异瞳孔，又一次在伊恩脑海中浮现。
那些信徒的疯狂与偏执，沉重的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他翻了个身，手指碰到藏在枕下的那张硬质名片，金属箔压印的纹路在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
死亡近在咫尺。
他不能再一个人硬撑了。
他轻轻的坐起身，床铺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身旁的米迦尔对此毫无察觉，正睡得香甜，呼吸平稳悠长，偶尔发出一点模糊的呓语，银白色的发丝散在枕头上。
伊恩的目光柔和下来，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把米迦尔踢开的被子轻轻拉上来，仔细掖好被角，免得他着凉。
做完这一切，伊恩借着微光，再次看着手里的名片。
亚历克斯的名字和地址在微弱的光线下还能看清。
他深吸了一口混着煤烟和夜露的空气，下定了决心。
明天，就去见他。
花多少钱都行，他必须为自己，或许......
也为身边这个呼呼大睡的笨蛋，买下一份活下去的保障。
第二天一早，米迦尔被窗外蒸汽阀门的嘶鸣声吵醒，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
他习惯性的向身旁摸去，只摸到一片空荡和早已冰凉的被褥。
“伊恩？”
他撑起身子，睡眼惺忪的环顾空旷的卧室。
晨光透过沾着煤灰的玻璃，照亮了房间里漂浮的尘埃，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在么？”
回答他的只有远处传来的金属敲击声。
米迦尔歪着头想了片刻，忽然，一条尾巴尖轻轻的拍打起毯子。
“太好了！”
他咧开嘴，金色的竖瞳一下子亮了起来，“今天的早餐是双人份的！”
突然，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祈求穿透喧嚣，直接撞入米迦尔的脑海——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蠹虫......您是秩序与混沌的错误嵌合，是规则之外的悖论化身......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们......”
那声音正是少年艾文的。
米迦尔心中一凛，循着那无形的祈求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米迦尔嘟囔着抱怨：
“真是的，哪有刚起床就要上班的，那也太牛马了......”
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他看到艾文家中已是一片狼藉。
桌椅倒在地上，东西碎了一地，显然是被人狠狠砸过。
昨天见过的那个父亲模样的大叔此刻倒在血泊里，额角淌着血，却还在向几个凶悍的身影哀求，用身体护住身后的人。
“求求你们......钱我们会还......别动我的孩子......别碰艾文......”
“上次，他打伤了我们一群人，这笔账可不能这么算。”
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用铁棍轻轻的敲着手心，冷笑的逼近，“今天，说什么这小子的人头我都拿定了。”
艾文父亲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被一脚踹倒，血沫从嘴角溢出。
艾文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抱住怀中那尊扭曲的神像，嘴里默念着尊名。
就在这时—— 啪嗒！
疤脸男人脚下那块松动的地砖突然诡异的向上猛的一弹，角度刁钻。
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变故，惊呼一声，下盘不稳，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铁棍“哐当”一声飞了出去。
“妈的！谁？！”
另一个打手刚迈出一步，突然感觉裤腰一松——他那条结实的皮质腰带毫无征兆的断了！
裤子瞬间滑落，把他绊了个结实，狼狈的摔成一团。
第三个人见状，咒骂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可就在他举起的瞬间，匕首的木柄瞬间碎裂成渣，只剩下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握把留在他手里。
“邪...邪门了！”
他们惊恐的环顾四周，这接二连三的怪事实在不寻常。
也就在这时，那尊被艾文紧紧抱在怀中的扭曲神像，它那悖论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似乎轻微的流转了一下。
紧接着，房间里所有没固定的东西，像是地上的碎片和纸张，还有些小件家具，都开始轻微的震颤起来，发出窸窣的响声，完全违反了常理。
“他们，会魔法！”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这群恶徒再也顾不得地上的同伴和赌债，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间诡异的屋子。
艾文和父亲惊魂未定的呆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和一片狼藉的屋子，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只有艾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看向怀中那冰冷而扭曲的神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颤抖的喃喃道：
“谢谢您......『错误』的神明......”
米迦尔摩挲着下巴，心里盘算起来。
这只是举手之劳，但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自己正愁要去皇家图书馆查那个叫“错误神明”的资料，光是想想就头疼。
要是能有个帮手，岂不是省事得多？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艾文身上。
据说这小子脑袋灵光，又经常去图书馆，看起来就是个学魔法的好苗子。
想到这里，米迦尔清了清嗓子，透过那无形的联系，用一种故作高深的随意语气说：
“不必谢我，如果真想表达感激......不如就去加入『知识本源』序列吧。”
艾文的声音透过无形的联系传来，被沉重的现实压得低哑：
“好的！谢谢您！可是......以我家现在的情况，根本负担不起学习魔法的花费。听说光是初步的『神血』就需要一大笔钱，更别提后面的导师和材料了......那根本不是我们这样的家庭能想象的。”
米迦尔灵光一闪，忽然记起伊恩在调配『神血』失败后提起过——他原本的目标是『知识本源』序列，却因为匆忙间买错了两种核心材料，阴差阳错的，自己胡乱调配出了代表混乱与传递的『混沌的信使』序列『神血』。
米迦尔揉着额角，努力回忆着曾在伊恩书桌上瞥见的只言片语。
那个笨蛋当初肯定还剩下些材料，就藏在这宅子的某个角落......
『知识本源』的标准配方是什么来着？
他依稀记得是： 一份承载着晦涩知识的书虫呕吐物、 一份呈现出液态活性的纯净知识、 三份经过精细研磨的古老学者脑垂体粉末、 一对能在暗处视物的猫头鹰眼珠、 以及作为稳定剂的十五克秘银锭。
而伊恩这个粗心的家伙，居然能把关键的古老学者脑垂体粉末误买成性质狂躁的多面者骨灰，又把液态知识错认成了没有灵性的液态水晶......
这种离谱的错误，也难怪会弄出完全不同的东西。
难怪魔法圈里流传着一种调侃，说『混沌的信使』序列的『神血』调配出的成分非常混乱。
似乎所有调配彻底失败、逻辑崩坏的药剂，最终都会变成这种代表混乱与传递的『神血』。
这件事也再次说明了一个道理：专业的事，果然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米迦尔在储藏室的角落里一番翻找，果然发现了几个落满灰尘的瓶罐。
他拿起其中一个，里面正是那闪着晦涩微光的书虫呕吐物。
接着，他又找到了用油纸包好的秘银锭小颗粒，和一小罐早已磨成细粉的猫头鹰眼珠。
“齐了。”
他喃喃自语，将这些材料拢在掌心。
下一秒，没有咒语也没有仪式，他手中的瓶罐只是轻微一闪，就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这些东西精准无误的出现在了远方艾文家中，就在那尊扭曲的『错误』神像脚边。
米迦尔的声音透过无形的联系，平静的陈述：
“还缺两样：古老学者的脑垂体粉末，和一份纯粹的液态知识。”
另一端的艾文声音颤抖：
“够...足够了！剩下的，请交给我来想办法解决吧！万分感谢您...伟大的『错误』！”
他紧紧攥着那几样突然出现的珍贵材料，指尖微微颤抖。
他望着父亲苍白但已稍稍缓和的脸色，又看向一片狼藉的家。
“爸爸，”他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们......我们有希望了。”
艾文拿起那尊扭曲的神像，低声道：
“『错误』先生给了我们机会，剩下的路，我们必须自己走完。”
与此同时，米迦尔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麻烦事解决了一半。”
他伸了个懒腰，尾巴尖晃了晃，“接下来，就等着小学徒自己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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