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明洛性情上的大变。
头七，三七，直到七七过去，哪怕是柴绍都已经渐渐有了笑意，搂着一双儿女说要下月出城去游玩。
她望着平阳公主府的牌匾，心里依旧酸楚难当，被迫长大的感觉太糟糕了，身后空无一人。
托李渊的福，千辛万苦使劲所有力气挣来的官位灰飞烟灭了，也间接敲碎了她的仕途梦。
这等于她只能继续耕耘医术。
问题是……
她难道有资格出医书吗？
唉。
等真正来到夏日，五月份的时候，明洛践行自己救死扶伤的信仰，在城南开了个积善堂。
只能说不怪她念叨李秀宁，而是对方处于生死弥留之际，心里依旧有她，留了一份馈赠。
具体来说，是包含钱帛在内的一部分财货，也有李秀宁觉得适合明洛的首饰，甚至标注了纸条。
明洛拿到时又抱着这箱东西哭了会。
她干脆用这些粗糙地办了积善堂，选址也很鸡贼，挑了个最破烂，脏兮兮的片区。
属于是个体面人都不会愿意走进来的。
今日她去视察，发觉生意比她预料地好很多，包括那条堆满垃圾和排泄物的巷子，被妥妥清扫出来了。
“这么干净？”
明洛指着巷子笑问良财。
“每日早晚各洒扫一遍。”
“何人扫？”明洛好奇。
良财咯噔了下，方道：“学徒或者……经常来蹭饭的。”
“经常？”明洛简直失笑，“我这处才开多久？就有经常来的？最离谱的一日蹭多少？”
她最终还是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悲哀和长安底层百姓的穷苦。
“奴都限制了，最多三个蒸饼。”
良财答得小心。
“带我去厨房。”
明洛决心再降一降食物的品质，没办法，她也理解了施粥的手段，要让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来吃这碗粥。
结果厨房的景象更是让她陷入沉默，良财更是不停瞅着自家娘子的脸色。
后厨里满打满算，不过四人。
此时正围坐在一圈闲聊，内容是这家多久会完蛋，主家多么天真无知傻白甜，如何便宜了他们……
凭心而论，没有太过分的用词，有人还对明洛表达了感激之情，但不妨碍他们肆无忌惮地连吃带拿。
实属踩到了明洛给自己划的线。
“这种情况，你是一无所知？还是无能为力？无法约束一二吗？”明洛舒了口气，让自己尽量看上去平静。
良财恨不得能给她跪下来表示自己的诚恳，“都是雇佣的性质，可能是欺奴年纪小，或是有恃无恐。”
“去和中人说，辞退一个。剩下三个加薪，这四人每个可以指认两个最贪的，手脚最脏的。票数最多的淘汰。”
明洛本想着一口气辞退，但终究忍下了。
不能一有不如意就意气用事。
“喏。”
“每日进货，是你负责？”
“是奴。”良财一直低着头。
“你过过苦日子的吧？”
“嗯……”良财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明洛没让他提心吊胆很久，停在一处石灯旁，注视着里头快要烧尽的蜡烛，“要让这些有手有脚的人绝对不会想来吃，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想吃的东西。”
“喏，喏。奴明白。”
良财连连点头。
“抓药方面呢？”
“很少。其实娘子，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哪里会想着来吃药？一般愿意治病的人家……”
“无妨，承接我医馆的那部分就行，一步一步来。有没有年龄小的，能教出来做事的那种？”
这积善堂的构建一直在明洛的计划中，但骤然落地开张，其实相当匆忙，良财也是赶鸭子上架。
当然他对这份独当一面的差事相当满意。
连平成都跃跃欲试地争取过。
明洛考虑到方方面面，最后定了良财，她其实觉得良财除了功利心重些，做事还算稳健，基本结合了平成和平娃两人的优点，无非和她没有什么出生入死的革命感情。
她不习惯放在身边而已。
至于医书……
确切来说，明洛想写的是一本医务知识科普，以及人体构造，器官分布解剖图。
这个她准备慢悠悠地整理，时间以年计。
她如今是标准富婆了，且大隐隐于市，不说出入贵人府上的诊金赏赐，单是洛阳酒庄和平安印铺每个月的分红，戴七处细水长流的字画收入，以及安身立命的医馆部分，总之，经过几年奋斗，她底气渐足，翅膀渐硬。
春去秋来，等到秋风起，她换上袄子时，她更是间接拿到了一份令她难安的补偿。
这段时间，她时常出入秦王府，左右那边孩子多女人多，最需要的就是妇科儿科圣手。
妥妥她擅长的领域。
秦王妃亲口认证的。
“如今你比太医署的几位更让我安心。”长孙拿过一个木匣，长条形的很有质感，边缘雕刻着花鸟纹。
“给你的。”
明洛顺势接过，打开仔细辨认了下，居然是份地契。
位置在长安北阙……
她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看向注视着她的长孙。
“大王说他曾应允过你为官，如今陛下发话……你在仕途上没了可能，所以大王觉得你应该需要扩建医馆了。”
长孙半点没为自己说话，完全只是传个话。
但这样，让明洛格外惊恐。
其实这几个月来，她能感知到长孙时不时对她的度量和审视，这不怪她，明洛只怪自己寡廉鲜耻。
长孙有那么点儿防备心很正常。
她不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也不担心二郎变心，但作为正室，她哪里会喜欢这么一个和自己夫君苟且的女子？
重点是对方伶俐年轻貌美讨喜能干，属于一旦进府，大约会比较得宠的那种，长孙有所侧目是难免。
“王妃，这有些贵重了。”明洛下定决心推辞了下，不是她没扩建医馆的打算，相反她经常在选址，分析地段。
无非是买不下手而已。
她如今在长安城内外的固定资产不少了，她虽然能预见将来长安房地产的火爆，但目前她比较青睐真金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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