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不必为丁某费心。丁某自知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家世托底，走不来阳关道。”
丁四眸里似乎熄灭了什么，但又点亮了其他更为明亮的光。
“随你。先好生过每一天吧。”明洛心里存着另一重担忧，李元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畜生，万一哪日又来了兴致呢？
或者底下人想着为主上分忧，自动自觉地来选人呢？
毕竟李元吉不会拉低身份地来医工处或者伙房亲自挑人，干这些事的必定是走狗随从。
“其实，他那些狗腿……能想办法除了最好。”首恶不除自然达不到根治的效果，但爪牙同样可恶。
为了自保，或者尽可能拖延时日，为了过好之后的日子，适当地敲打下李元吉身旁的走狗们很有必要。
这就简单多了。
李元吉精贵，但随从们不精贵，死几个没什么大不了的，齐王同样不会为了几个属下发疯。
混账时代的共识啊。
底层人不是人。
“丁某愿听医师差遣。且阿兄在军中有三五好友，他们同样……”丁四没继续说下去，陷入了一种相当痛苦的情绪中。
“算了吧，这种杀头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有人告密呢？普通交情撑不起生死大事。”
明洛秉持着一个原则。
能自己做就自己做，指望他人出力，注定后患无穷。
“医师说的是。”丁四苦笑道，除了眼睛还通红着异于常人外，看起来精神振作了许多。
“咱们从长计议。需等一人归来。”明洛没忘记算上姜胜之，这位应当快回了。
毕竟洛阳包围战的第一轮已然分出胜负。
他随李靖前去的洛口仓，应当会有一部分伤兵轮换回来，不出意外，李靖部应该在内。
*
在王世充北面的联络线被黄君汉切断后，伊阙也被行军总管史万宝彻底阻断，洛阳东南面的洧州长史张公谨和刺史崔枢主动以州城来降，而和河南之地接壤的共州之地，隶属于窦建德。
其县令也杀了刺史以共州来降。
而洛阳南面的邓州，当地豪族大户达成一致，抓了王世充安排的刺史作投名状，正式降唐。
所谓‘黄河以南，莫不响应，城堡次第来降’的好局势了。
李靖部回来地风尘仆仆，算急行军一路赶回，好在这几日没要紧军情，王世充在洛阳城里憋着招使着坏，唐军也搞着内部的整顿，时不时地操练比试，不让士气下滑。
两方都算使上了吃奶的劲儿。
明洛没贸然去李靖部寻人，她不想姜胜之众目睽睽下失态发疯，反正伙房处都清楚小饼来了她地方。
“怎么没人喊咱们去？”
平娃纳闷了片刻。
毕竟，他随过一次军，知道其中必定不少伤兵，光靠一两个营的医工忙不过来。
明洛没接话，还是平成道：“因为这里隶属于秦王部，且是直属的那种，得随叫随到，万一大王有什么急症，怎么办？没人敢来叫咱们。”
除非他们主动过去。
但这又违背了尊者先的准则，他们不在乎什么的跑去帮忙，要是大王喊不到人呢？
怪罪下来谁担责？
“无妨。平成，只只你看好它，有事让它飞来寻我。”明洛思前想后，还是担心姜胜之在伙房处陷入崩塌，觉得自己出面比较好。
她干脆给平成留了个黑科技。
只只近来训练得很灵光，属于能够放养的水平，不过是明洛担心这年头的人类不容易吃饱饭，容易拿鸟充饥，没敢怎么放养罢了。
要紧时刻，只只可没掉过链子。
这一说，她不免想起上回发现的诡异事件，超出了她的认知，不知还会不会有后续……
明洛于是带着平娃七喜拎着药箱去了伙房，万一问起来，也好说自己本来的打算是想去帮忙。
结果还没到伙房，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熟悉的呼唤。
“宋医师！”
姜胜之面容看着瘦了圈，精神面貌却好，手里提了一袋东西，想也知道是给彩娘母女俩带的。
他气宇轩昂了许多，昂首挺胸走着路。
“立功了？”
明洛扬起点笑。
“算不上，不过站稳了跟脚，得了将军几句夸。”姜胜之还是分享了下自己满心的喜悦。
又颇为期待地往伙房走，属于停都停不下的那种。
“那很了不得了，李将军这般年龄资历，见多识广啊。”明洛还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脸上表情不太自然。
姜胜之因着没看她，自然察觉不到她的异样，反而郑重道谢：“宋医师给姜某的建议很实用，有一回随李将军出去视察，稍稍说了点看法，他便记住了姜某的名字。”
“是吗……”明洛眼看伙房外的付大娘拎着桶水出来，显然瞧见了他俩，竟吓得落荒而逃，连木桶都顾不得了。
姜胜之何其敏锐，神色立即大变，他往日但凡在军中，一日往伙房跑两次都是少的，几乎没人不认得他，也都清楚他和彩娘的关系。
“姜医师。”
明洛喊了声，倒让对方停下了追上去的脚步。
“彩娘，她怎么了？”姜胜之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齿间开始打颤的声音出卖了他坠入冰窖的内心。
明洛望着那口井，一时思绪纷乱。
厄运专找苦命人，明明彩娘那么努力地生活，从不叫苦抱怨，只想本分地养大孩子，结果……怎么就那么难？
“那血迹……”
姜胜之没说下去，他本能地企盼明洛能够反驳他。
是了。
井边的血迹次日简单打扫过，但并未有人上心。
干涸凝固且渗入黄土的血没那么好彻底抹净，有心人按图索骥地细瞧，很容易看出来。
“是彩娘被拖着投进了井里。那日晚间，我被喊去看病，结果都是因为饿闹的，所以我叫人去伙房取了一筐饼子，那人摔了跤，膝盖上印着发黑的血迹，被我看了出来。”
她尽可能简单地表达完毕。
比预想中的好很多，姜胜之没有暴走暴怒仰天长啸的预兆，内秀之人，更习惯在内心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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