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莫再添了。”明洛怕她玩心再起,这金瓜子掉地上可不好捡。
李秀宁已由着婢女解了外裳,在打了个哈欠后露出倦怠之意,懒得和她逗趣,示意碗娘领她往库房去了。
“公主还真喜欢你。”碗娘内心是有点小嫉妒的。
李秀宁虽不怎么刻意虐待下人,肆意打骂,但到底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如今又成了李唐公主,平日难免自恃身份,极少和奴婢们玩笑说趣的。
明洛并不怎么得意,反而低声道:“公主近来无聊,解个闷罢了。”
“还有阿姐,这赏赐能不能晚几日领?”明洛顾忌着左邻右巷的侧目议论,还有族中大张旗鼓、软硬兼施的过继事宜,她得留个心眼。
不等碗娘发问,明洛便将这两日的桩桩件件都说开了。
“难怪我说呢……”碗娘气极反笑,头一回显出异于往常温顺神情的刻薄来。
“我在巷子口的老槐树边下车,沿着路进来,有称我宋家大娘子的,还有叫我小心提防你的,冷嘲热讽地劝我赶紧再嫁,省得过继了男孩,钱财都没我份儿了。
最好笑的是孙家俩孩子,屁也不懂,被家里人怂恿着来问我讨赏,开口便是一匹绢!”
明洛见怪不怪,冷声道:“孙家再贪心不过,那日请他家吃饭,竟厚着脸皮霸占了足足一桌,连侄女侄子都来了,饭菜吃不完,拼命往兜里塞,真真无耻。”
“可不是,俩毛孩子里,其中一个我看着眼生,原是寄居的侄儿。”碗娘同仇敌忾道。
二人义愤填膺地骂了一通,又陷入不约而同的诡异静默。
其实……他们一条巷最开始,家家户户条件是差不离的,不存在说做出孙家这般丑陋贪小的嘴脸。
奈何生活所迫。
孙家顶门户的壮劳力都死了。
和乡下农村的靠天吃饭不同,城里的人家便是在城外有田,也多是承包租借给别人,一年谈好多少钱,大户人家则可让奴仆或是佃户耕种,自己坐享其成。
本来能在长安城中定居的百姓多数过得还算可以,毕竟既有田地,自己又有另外谋生的手段。
两份收入一加,可不生活得滋润。
宋家就是,尽管宋平在京郊不过十亩薄田,租出去的价格也很便宜,但到底是旱涝保收、不用自身费力的一份收入,算是打底的低保。
再算上开药馆、接诊病人的正经收入,温饱是不愁的。
他家人口单薄,故而才有余钱余力收养明洛这般实际上产生不了劳动力的小娘子,甚至给一口肉吃。
孙家目前全靠城外的三十亩田地过活,问题是……男人死了,留下一堆孤儿寡母,嗷嗷待哺的孩子足有近十口。
可不寡廉鲜耻才好活下去么。
两人心知肚明,在最初的愤懑不平过后,皆默然不作声。
沉默注定会让脚步加速,转眼功夫,碗娘便顺当地领着明洛拐进了往库房的石子小路。
“宋娘子安好。”有小厮很客气地上前,却正正拦住她俩的去路。
碗娘轻车熟路地将腰间令牌一翻,又将公主的意思表述清楚。
小厮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引着两人往一处檐瓴端齐、门窗紧闭的屋舍去。
明洛是在晚饭前回的宋家。
槐树巷处在延福坊的东首,她家又位于巷子深处,一向稍显冷清,此刻却围了不少相熟的街坊四邻,看她一身鲜亮地拎着东西过来,面上都不自觉地带出些酸气来。
“小娘子,多顾着些自个儿吧,东西别一股脑地拿回家,平白便宜了你那弟弟!”
“什么弟弟,作不作数是两说呢,人宋家不比往昔,可不得好好拣选一番,挑个十天半月的也是常事!”
“老来丧子也是可怜,上半年养了个女儿,下半年凑一个男孩,可不刚好儿女双全了!
还有眼尖的堆了一脸违和的笑,客客气气地问她从哪处回来,衣裳是怎么回事,明明早上出去不是这一身的。
”是公主赏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比起那尖酸刻薄的风凉话,明洛还是喜欢表面功夫到家的和善人。
“诶哟,听听。我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打从第一眼看就讨人喜欢。”妇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无意识地想来拉扯明洛。
明洛晓得她的深层用意,自不愿让她得逞,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灵活地往自家门走去。
“阿耶,阿娘。”
“阿洛回来了!”胡阿婆欣喜地从堂中走出,搂过她问了几句。
明洛余光轻轻掠过堂中站着的若干男女,以及一个打扮普通,样貌却佳的男童。
她含笑将所见所闻简略说了遍,又拿过手中名贵的茶点往堂中的案几一放,温声细语道:“回来路上我还担心吃不完呢,这会儿正好大家都在,赶紧着。”
宋平正苦恼着晚饭备菜不够,要不要去外头酒楼订一桌席面时,贴身小棉袄便主动解围了。
明洛很是上道地往小男孩身旁走去,用干净的绢帕捧着两块纹路精美的绿豆糕,笑道:“你叫什么名儿?今天几岁了?”
男孩两眼发直地盯着糕点,忍不住地抬手想拿。
“家里都叫他三郎,没取过什么大名。”一边作陪的妇人笑得满脸褶皱,赶紧着答。
明洛则朝她微微一笑,点头继续看向宋三郎:“你自己答了才能吃。”
男孩尽管有些怯场,在看了眼自家大人的眼色,终小声答:“过年就五岁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四岁左右。
“来,自己拿好。”明洛笑眯眯地,看他手忙脚乱地一手一个捧好,急吼吼地吃了第一块后意识到了些什么,讨好般地拿给自家父母。
那妇人是个有成算的,本能来觑明洛的神情,谁料刚巧撞进她沉如渊水、漆黑如墨的眼眸,吓得手上一抖,险些掉了点心。
他家男人不错眼地盯着,不耐斥道:“半点用没有,连个吃的都端不住。”
妇人唯唯诺诺地,又想把绿豆糕拿给自家男人。
奈何这种黏软微甜的糕点向来不得男性喜爱,在得到男人的冷脸后,妇人自己又舍不得吃,便极其小心地装进了腰间的革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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