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非代表空无一物。
在黑月冰冷的辉光下,那三座巨塔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缓缓向外渗透。
塔底的闸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道身影从中走出,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他们曾是这座废土都市最后的幸存者,被强制送入休眠塔以躲避灾变,而现在,他们苏醒了,却失去了属于人类的灵魂。
数百双空洞的眼眸齐刷刷地转向老城区的方向,脚步声杂乱无章,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坚定地涌向陈牧他们所在的庇护所。
汤锅下,微弱的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水刚刚冒起细小的气泡。
陈牧蹲在地上,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搭着龟裂的水泥地面,双眼微闭,仿佛在倾听大地的呼吸。
那股低频震波,是他们模拟出的“生命信号”,是这片死亡废墟里唯一的“心跳”,用以宣告此地尚有生机,震慑着荒野中的低级畸变体。
可就在这一秒,他紧锁的眉头猛地一跳。
“节奏变了。”陈牧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打断了庇护所内压抑的宁静。
“系统扫描一切正常,老陈,是不是太紧张了?”负责监控的林九头也不抬,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屏幕。
“不。”陈牧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我修了十年枪,手上的准头和感觉不会骗我。”他将指尖的触感描述出来,“某一段震动频率,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拖尾,很轻,就像一个蹩脚的学徒在模仿老师傅的笔迹,形似而神不似。”
这话让林九悚然一惊,立刻调出地下传感链最原始的波形数据流。
放大的曲线图上,代表他们“心跳”的平滑波段旁,果然缠绕上了一缕微不可察的异常反馈!
它像一条毒蛇,精准地复制着主信号的每一个节拍,但收尾处总带着一丝机械的僵硬。
“我操!”林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有人在复制我们的震频……但追踪不到源头,它不是通过网络入侵,而是物理层面的模仿!”他将波形图再度放大,经过复杂算法剥离后,一段规律性极强的反馈信号赫然显现,其源头,直指东区废弃医院的地基深处。
一旁擦拭着消防斧的赵雷动作一顿,斧刃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他站起身,走到屏幕前,看着那段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信号,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它们学会‘敲碗’了?这是闻着味儿找过来了,妈的,连装人都学得有模有样。”
敲碗,是废土上的黑话,意指饥饿的野兽在人类据点外发出声响,试探虚实,索要食物——或者说,将据点里的人当成食物。
陈牧缓缓站起身,目光穿透庇护所的破旧窗户,望向高悬天际、如同不祥之眼的黑月。
那轮黑月,正是无数次噩梦的源头,是那恐怖存在的象征。
“母体没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冰冷的决然,“它在试探。它破解了我们用‘生活节拍’驱赶低级畸变体的原理,现在,它要用这套节拍当诱饵,反过来钓那些刚从休眠塔里苏醒、神志不清的幸存者,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新兵。”
一场无声的狩猎已经开始,而他们,即将从猎人变成猎物。
“那就让它听个够。”陈牧转身,大步走向角落里一台满是灰尘的废弃控制台。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组造型古怪的装置——那是由一个旧电饭煲的机械定时器、几个手机振动马达和一小块电路板拼接而成的“伪心跳发生器”。
这是他以防万一的备用手段,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的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操作着,重新编码震频模式。
“滋滋”的电流声中,原本平稳的震动波形开始变得“人性化”:毫无征兆的断续停顿,仿佛做饭的人走神去干了别的;几下突兀的静默,好像是忘了添柴;他甚至还通过高频振动,模拟出了一阵锅底烧焦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赵雷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残忍:“你是想告诉它们——真正的人类做饭,从来他妈的不会准时开饭?”
“对。”陈牧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它们能模仿节奏,但模仿不了‘意外’。逻辑和数据无法模拟出生活的混乱。我们给它建一个假的苏醒区,把戏演全套,看看钓上来的会是什么鱼。”
三人迅速行动起来,默契得如同运转了多年的精密机械。
林九将陈牧伪造的“混乱心跳”信号接入市政残留的地下光缆网络,经过特殊加密,定向广播至东区医院方向,像是在对黑暗中的窥探者发出一个磕磕绊绊的邀请。
赵雷则带着两名精壮的汉子,冲出庇护所,用废弃的铁皮和破布,在庇护所外围一片开阔地上飞速搭建起一座歪歪扭扭的“临时安置点”。
里面凌乱地布置着散落的餐具、倾倒的床架,赵雷甚至抓了一把仓库里发霉的米粒,随手撒在帐篷门口,将一个仓促、混乱又真实的难民营地场景复刻得淋漓尽致。
而陈牧,则亲自在那个假安置点最核心的入口处,埋设下几组无任何炸药的“音爆陷阱”。
这陷阱的核心只是一台连接着高功率扬声器的老旧mp3,一旦红外感应被触发,便会立刻播放一段他早就录好的、充满生活气息的争吵录音。
次日,正午的太阳惨白无力,将一切都照得毫无生气。
四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假安置点的边缘,如同融入环境的鬼魅。
它们的外形已经与人类极为接近,若不是那过分光滑、毫无毛孔的生物合成膜皮肤,以及发际线下偶尔闪过金属反光的接收器,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这些,就是母体派出的高级侦察单位——仿生静默者。
领头的那名静默者动作流畅地蹲下,从地上拈起半块赵雷故意丢下的、已经冷硬的饭团,缓缓放入口中,做出咀嚼的动作。
一切都那么逼真,但它干净的嘴角没有沾染一丝油光,喉结也从未滚动过一下。
数据,只能模拟动作,却无法模拟生理反应。
它似乎确认了此地的“真实性”,迈步踏入了最中心的那座帐篷。
就在它踏入的瞬间,整个营地地下的“混乱心跳”震动戛然而止!
死寂降临。
紧接着,一声尖锐刺耳的摔碗声伴随着愤怒的咆哮,从陷阱的扬声器中猛然炸响:“你又把酱油瓶打翻了!还能干点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婴儿惊吓后的啼哭,与女人更加歇斯底里的怒骂。
这股充满了负面情绪、毫无逻辑、混乱不堪的声波,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进了仿生静默者们精密的中央处理器。
那领头的仿生者头部猛然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双眼眼眶中,竟渗出丝丝缕缕的灰色凝胶状液体——这是它们的处理系统在面对无法解析的“情感爆发”数据时,过载烧毁的迹象。
百米之外,一处肮脏的城市排水井内,陈牧早已通过改装的潜望瞄具,将那名领头者的脖颈连接环死死套在了十字准星中央。
但他并未扣下扳机。
他拇指轻轻一按掌中的遥控器。
“嗡——!”
安置点地下的数个预埋点,同时启动了“震荡钉阵列”。
一股高频冲击波瞬间扫过四名仿生者,这股力量并不足以损伤它们坚固的合金骨骼与甲壳,却精准地干扰了它们内部维持平衡的核心陀螺仪系统。
一名仿生者瞬间失去平衡,踉跄着向一侧跌倒。
它本能地伸出手臂想要撑住地面——那覆盖着合成膜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潮湿、混杂着泥水的烂水泥地上。
就在接触的刹那,它的整个身体短暂地僵住了。
仿佛是它的数据核心第一次接收到“冰冷”与“肮脏”这两个陌生的、无法量化的概念,陷入了长达零点五秒的宕机。
就是现在!
一道黑影从侧翼的废墟中猛扑而出,赵雷势大力沉的消防斧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但落下的并非斧刃,而是厚重的斧柄,精准地猛击在它后颈的模块连接处!
“咔嚓!”
仿生者被这股巨力砸得前扑跪倒,赵雷顺势欺身而上,用膝盖死死顶住其后背,蒲扇般的大手将其脑袋狠狠按在泥水里。
“原来你们连泥都不怕?”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是野兽般的狞笑,“可惜啊,活得再像人,也没尝过一脚踩进烂菜叶里的滋味。”
高空之上,那轮诡异的黑月表面,波动的频率骤然加剧,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巨兽在无声咆哮。
而在那座寂静的假营地地基之下,被林九暂时关闭的主信号源,一段真实、沉稳、带着生命律动的心跳式震频,正悄然无声地再次重启,如同潜龙入渊,宣告着陷阱的完美收官。
赵雷死死压制着身下剧烈挣扎但已毫无威胁的仿生者,他转头看向从排水井中爬出的陈牧,粗声问道:“这玩意儿怎么处理?就在这儿拆了?”
陈牧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具在泥水中微微抽搐的“战利品”,眼神深邃而冰冷。
他用下巴朝不远处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井盖点了点:“不,活的更有价值。拖下去,带它去‘手术室’,我有些问题,想亲自问问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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