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一家烟熏火燎的烧烤店里，气氛正热烈。
黄俊那只打了石膏的胳膊高高架在桌上，像一座炫耀战功的白色丰碑。
他另一只手抓着冰啤酒，满脸红光地对着一桌子兄弟吹嘘。
“那孙子，现在还在号子里啃窝头呢！还他妈兵王？老子让他变病猫！”
“全靠我叔！”
他得意地拍了拍身边张伟的肩膀。
张伟喝得满脸油光，眯着三角眼，一副尽在掌握的姿态。
“小事儿。”
他打了个酒嗝。
“人证物证都做死了，医院的鉴定报告也拿到了，轻伤二级，板上钉钉。等法院那边一走程序，至少判他三年！”
“三年！哈哈哈！等他出来，老子让他跪着把西郊的地舔干净！”
黄俊狂笑起来。
周围的混混们跟着起哄，酒瓶碰撞的声音和污言秽语混在一起，充满了廉价的胜利喜悦。
在他们看来，这场仗已经打完了。
一个外地来的大头兵，拿什么跟他们这群地头蛇斗？
就在这时，一个混混的手机响了。
他划开屏幕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俊哥，张所……你们快看本地论坛！”
……
启航科技，顶层。
这里没有烧烤和啤酒，只有咖啡因和尼古丁的味道在高速运转的空气净化器中循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江城璀璨的夜景。
但苏眉的眼睛，只盯着她面前那块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无数条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新。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女士西装，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像一个弹奏着末日交响曲的指挥家。
“第一阶段，投放完成。”
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在她身后的沙发上，闻人语端着一杯红茶，姿态优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江城本地最大的社交论坛“江城茶馆”上，一个帖子在短短几分钟内被顶上了首页。
标题用最煽动性的红色字体写着。
《惊！退伍军人见义勇为，反遭地痞流氓联手栽赃，或将蒙冤入狱！》
帖子里没有长篇大论。
只有一段一分多钟的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巷子里那七八个混混手持凶器，将雷啸和他的战友堵在墙角的画面。
紧接着，是黄毛第一个冲上去，用酒瓶砸向雷啸头部的慢动作特写。
视频经过了苏眉团队的精心剪辑。
雷啸反击的动作被处理得干净利落，充满了正当防卫的迫切感。
而混混们围攻的画面，则被刻意放大了他们手中的钢筋和砖头，以及脸上的狰狞。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警察赶到，那群混混立刻倒地哀嚎，而浑身是血的雷啸却被枪口对准的画面。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巨大的身份反差，瞬间点燃了所有看到这个帖子的人的怒火。
“我操！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吗？”
“视频里那个带头的黄毛我认识！就是西郊有名的大头蛇，天天敲诈勒索！”
“警察怎么回事？眼瞎吗？就抓那个好人？”
烧烤店里，黄俊看着手机上那段熟悉的视频，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
“这……这视频哪来的！”
他惊慌地看向张伟。
张伟也慌了，他没想到对方手里竟然有这么完整的录像。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刘！赶紧的！‘江城茶馆’上那个帖子，给我删了！立刻！马上！”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
几分钟后，那个火爆的帖子，果然从论坛上消失了。
黄俊松了口气，恶狠狠地骂道。
“妈的，算他们跑得快！”
张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觉得事情应该压下去了。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们扑灭了一处火苗，却引爆了一座火山。
启航科技顶层。
苏眉看着屏幕上那个“404 Not Found”的页面，嘴角反而露出一丝冷笑。
“删帖了。”
“很好，鱼儿上钩了。”
她按下了另一个按键。
“秦晚那边准备好了吗？”
闻人语放下茶杯，轻声问。
“秦律师的团队，效率比我们想象的还高。”
苏眉回答。
就在对方删帖，并开始组织水军，在各个角落里散播“雷啸是暴力狂”、“有严重心理问题的退役兵”等言论时。
苏眉的第二波攻击，到了。
这一次，不是一个帖子。
而是海啸。
一份标题为《被“大头蛇”笼罩的阴影：西郊受害者血泪控诉实录》的文档，被同时发送给了江城几十家媒体，和数个粉丝量过百万的本地大V。
文档里，是秦晚团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通过法律援助渠道收集到的，十几份触目惊心的材料。
有被敲诈得关门走人的小饭馆老板的录音。
有被黄俊一伙打断腿，却不敢报警的修车师傅的伤情照片。
甚至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哭诉自己的孙子因为不肯交保护费，被他们打得至今还在住院。
每一份材料，都有名有姓，有凭有据。
如果说之前的视频是一根导火索。
那么这份文档，就是一整车炸药。
舆论，彻底引爆了。
“扫黑除恶！必须严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了！这是有组织的黑社会！”
“保护伞！查查那个派出所的副所长！绝对是保护伞！”
事件的热度，以一种失控的速度，从一个社会新闻，迅速升级为全城关注的扫黑话题。
西郊派出所的电话，快要被打爆了。
市局督察处的电话，也响个不停。
烧烤店里，张伟的手机疯了一样震动起来。
他接起一个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他顶头上司的咆哮。
“张伟！你他妈到底惹了什么事！市局的领导亲自打电话来问责！你立刻给我滚回来写检查！”
电话挂断。
张伟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看着满脸惊恐的黄俊，和那群同样不知所措的混混，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知道，完了。
这一次，他踢到的不是铁板。
是一艘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航空母舰。
攻守之势，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彻底逆转。
启航科技。
苏眉终于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屏幕上那片代表着民意沸腾的红色数据，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对付江湖，有时候需要比他们更不讲理的‘民意’。”
她侧过头，对闻人语说。
“现在，舆论的压力已经给到最大。”
“球，已经传到秦律师脚下了。”
闻人语走到窗边，俯瞰着这座被舆论风暴席卷的城市，没有说话。
同一时间。
江城市人民检察院门口。
秦晚一身黑色西装，表情肃穆，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卷宗。
她推开那扇庄严的大门，迎着里面明亮的灯光，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开庭之前，胜负已分。
但她要的，不只是胜。
她要的是，一场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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