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战事,出乎意料地顺利收官。
正当战事胶着之际,自城内方向骤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王都头率领的五千援兵赶至,刻意鼓噪而行,散布蒲寿庚已降、赵宋官家亲至与城门皆破等消息。
守城的元军本就苦战多时,忽闻身后传来喧嚣尘上的骇人消息,又见城内火光冲天,而期盼的援军迟迟不至,自然便信以为真。
有别北门与东南门那边死战到底的情况,守军眼见大势已去,生路尽断……一股恐慌立马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城破了!”
“我们被包围了!”
绝望的呼喊在城头此起彼伏,不少元兵纷纷抛下兵器,跪地请降。
这股弃守的风气一旦开了头,便再难遏制,元军百户虽连斩数人意图弹压,却根本无法挽回颓势。
南门,不攻自破。
许夫人所率两万闽军本为佯攻,意在牵制,故而并未强攻坚城,伤亡得以降至最低。
除去攻城时损伤的百余人外,主力犹在,加之王都头率领的五千援军汇聚,总兵力不减反增,声势更壮。
清点好麾下大军兵力,许夫人凤眸清冽看着被押至跟前的蒙古百户,此人虽被刀斧加颈,却仍昂首怒目,桀骜不驯。
她素手轻按剑柄,刀光一闪,那百户的人头已然落地,鲜血溅染大地,这一举动在跪伏于地的百余名降军中引起一阵惊恐的骚动。
许夫人不等恐慌蔓延,厉声喝道:“慌什么!尔等既降,便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不从,便与此人同一下场!”
降军中一名蒙古人抬起头,硬着头皮问道:“你此话当真?非是糊弄我们?”
“唬弄你们?”许夫人闻言,唇角微扬,冷哼一声,“就凭许夫人这三个字,何曾说话不作数过?”
她显然不欲多费唇舌,直言道:“若要杀你们,何必多费口舌?宰了便是!”
那问话的蒙古人显然是个小校尉,一听这位女将军是名动八闽的许夫人,心知她向来言出必践。
他咬了咬牙,硬声道:“那你要我等如何才肯放过?直说无妨!”
许夫人并指如兰,遥指城头那几架狰狞的回回炮:“这些利器,可会使用?”
“自然会用!”蒙古校尉昂首应道,“你要如何?”
“会用便好。”许夫人声调温婉却透着一股霸气:“一句话,会用回回炮,就替我把它完好地弄下来。”
蒙古校尉环视四周虎视眈眈的畲汉兵卒,心知已无选择。
他咬了咬牙,猛地捶了下胸口,应道:“好!我等愿听夫人调遣!弟兄们,起来干活!”
许夫人得到肯定答复,不再多言,转头对王都头令道:“让你的人跟着他们,把那几架回回炮给我完好地吊下来,速度要快!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夫人!”王都头毫不迟疑,立即指挥人手涌上城墙,一面监视,一面协助那些降军开始拆卸吊运那些沉重的战争器械。
刺桐巷这边,闽军燃起的篝火连成一道跳跃的光带,将城防营的轮廓紧紧缠绕。
营垒之内,元军惊魂未定的喘息渐渐平复,仍是戒备盯着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布满了拒马残骸和模糊尸首的缓冲地带。
生怕外面发起突然的袭击。
营内,一名蒙古千户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不敢直视蒲寿庚。
这次突围失利,不但折损逾百精锐铁骑,更痛失一半重甲盾兵,皆殁于营外……他已然做好承受蒲寿庚惯常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降临。
蒲寿庚竟是挤出笑容,罕见地上前一步,亲手将那千户扶起,温言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已尽力,何罪之有?些许折损,不足挂齿。”
周围一众面露惶然的蒙古、色目将领,听到这话,一时面面相觑。
这位蒲大人昔日里都是动辄责骂,何故今日突围不利反而客气起来?
蒲寿庚目睹这些人的反应,眼中透出狠厉与笃信说道:“老夫早已遣快船出海求援!大家只需固守待援,待到天明,海上水师必至!届时里应外合,营外这群畲汉乌合之众,必成齑粉!”
言至此处,他特意提高嗓门,确保每一位将领都能清晰听见:“此间诸位,此战过后,凡坚守营垒者,老夫必定重重犒赏。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盯紧营外动静,绝不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
这番恩威并施的话语,让原本低落的士气肉眼可见地提振起来,蒙古千户与一众百户们眼中重现凶悍与贪欲交织的光芒。
他们不再迟疑,捶胸行礼后纷纷退去,重整防务。
蒲寿庚看着众将离去,脸上强撑的激昂瞬间消散……这些倚仗他财富披上精甲、手持利刃的将领,装备虽精,骨子里却与漠北风沙中淬炼出的真正狼骑相差甚远。
顺风时自是威风,一旦逆战,便只余惶惧,全无绝境拼死的血性与坚韧。
蒲寿庚缓缓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一日内痛失二子,且城门告破……一股深深的疲惫与厌恶感涌上心头。
好在这帮豺犬,终究不是真正的依靠。
营外,空气肃杀森然。
闽军将士并未因暂时停战而松懈,在各部都头喝令下重整队列、修补盾牌、清点箭矢,保持着对城防营的严密包围。
中军旗下,赵昺出乎文天祥意料地并未追问后续战术。
他只是望了一眼城防营,又转头迎上文天祥的目光,轻轻颔首,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这份毫无保留的托付,让昔日一直被临安朝廷排挤在外,组织军事力量抵抗元朝的文天祥在微微一怔后,胸中涌起一股暖流与欣慰。
赵昺旋即翻身下马,在周围惊愕的目光中,疾步走向伤员聚集、五姓族老紧急从城中找来的郎中所在区域。
一名兵卒见状,上前欲拦:“官家,此地血污……”
赵昺侧身绕过对方,俯身蹲下,一名畲兵腿部重伤,躺在地上。
他与一名汉人兵卒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小心托起伤兵肩腿,将其安稳抬到担架上。
做完这一切,赵昺未言语,转身又走向下一名伤员,协助搬运。
周围搬运伤员的士卒动作慢了下来,目光投向这里。
几名畲兵更是停下手中活计,看着少年天子的举动。
当赵昺再次伸手欲抬时,三四名兵卒同时上前,抢先抬起担架。
“官家,我来。”
“这活儿脏,您歇着。”
声音粗哑,却带着一股急促。
将士们动作更快了几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
忽然,刺桐巷的青石板上传来沉闷而规律的震动。
赵昺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只见巷头方向火把如龙映照出一马当先、惯作男子装束,许夫人那熟悉的身影。
更令他目光一凝的是,在队伍的最前方,竟是三架需要数十人合力拖曳的巨型回回炮。
那庞大的木质结构和高高扬起的抛杆,在火光照耀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而推着这些攻城利器艰难前行的,赫然是一些身着元军装束的兵卒!
刹那间,文天祥那沉稳的话语“待天色既明,自见分晓”划过脑海。
原来如此!
破营非仅凭血肉之躯强攻,文公早已算定南门必下,更将元军守城之利器,转化为破营之重锤。
这天明时分的分晓,便是要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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