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在强盛七号工地上看到的真实场景。
工头老吴不仅没打人，还给一个有点中暑迹象的工人递水扇风。
而现在，自己却要参与制造这种颠倒黑白的虚假画面，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罪恶感在他心里翻腾。
“都准备好了吗？好！开始！”李敏成喊道。
扮工头的混混举起木棍，对着地上蜷缩的同伴虚挥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西八崽子！叫你偷懒！叫你磨洋工！”
“停！”李敏成不满地皱起眉头，走过去：
“太假了！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摆拍！
棍子要真的打下去，要听到响声！不然拍不出效果！”
地上扮工人的混混顿时慌了，抬起头：
“李记者，不是说好了只是做做样子吗？怎么来真的？”
李敏成蹲下身，声音带着诱惑和威胁：
“加钱！一棍子1千韩元！打完了立刻付现钱！”
短暂的沉默后，仓库里响起了棍棒砸在肉身上的闷响，以及更加凄厉、更加真实的惨叫声。
金春植猛地转过头，胃里一阵翻涌，不忍再看下去。
与此同时，在真正的强盛七号工地上，朝阳刚刚升起，工地上已经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
与废弃仓库里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
“东宇啊，手臂上的伤好点没有？还疼吗？”老工人张世镇关切地问着年轻工人李东宇。
李东宇活动了一下包扎着干净纱布的手臂，脸上带着感激的笑：
“好多了，张大叔。医务所的先生说伤口愈合得很好，再休息两天就差不多能干活了。”
“急什么？”
工头老吴正好巡视过来，听到对话，把手里拿着的一个铝制饭盒塞到李东宇没受伤的那只手里：
“喏，拿着。炊事班长老金特意给你炖的鸡汤，放了红枣的，补气血。
会长特意交代过，受伤的工人要特别照顾，营养得跟上。”
李东宇捧着那温热的饭盒，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有些哽咽：
“工头……我……我一定好好干，报答会长和大伙儿！”
“傻小子”
老吴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李东宇的肩膀，笑了起来：
“你们临时工之前这么累就是因为有小人蒙蔽的会长，导致会长没有看到底下人。
现在会长关注到了你们，他要是知道你带伤干活，非得先骂我这个工头不可。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伤养得利利索索的！”
不远处，真正的工人们正在新搭的、遮阳通风的休息区里，端着粗瓷碗喝着解暑的凉茶，互相开着玩笑，爽朗的说笑飘出去很远。
而那个充满谎言的废弃仓库里，李敏成看着刚刚洗印出来的、还带着药水味的照片，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嗯！这才像点样子！看看这淤青，这痛苦扭曲的表情，这破烂的环境！这才配叫‘血汗工厂’！这才是有力的‘证据’！”
照片上，“工头”凶神恶煞，高举木棍。
“工人”痛苦哀嚎，蜷缩在地；背景是刻意布置的、脏乱差的破败环境。
当晚，在东洋通讯社那间烟雾缭绕、充斥着油墨味的暗房里，社长金哲洙戴着白手套，仔细审视着李敏成交上来的这叠新鲜出炉的照片。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很好！非常好！”
金哲洙的嘴角难得地向上弯起，他拍了拍李敏成的肩膀：
这才是我想要的东西！够震撼，够有冲击力！赵公子看了，一定会非常满意！”
他立刻转身，对等候在一旁的助手快速吩咐道：
“马上动笔写稿子！标题要足够惊悚，足够吸引眼球！
就用《震惊！强盛内部不为人知的秘密》副标题要写上‘血溅工地，求救无门’！
明天一早，我要在头版看到它！”
第二天，这些精心伪造的照片和那篇极尽渲染之能事的报道，果然如期登上了几家被韩进集团控制或收买的小报头版。
赵亮镐翘着二郎腿：“这才是我想要的！”
“这还差不多……”
他仰靠在沙发上，喃喃自语：
“总算有点进展了。告诉金哲洙，就按这个路数，继续给我搞！火力要猛，声势要大！”
侍立在一旁的崔成豪连忙弯腰，谄媚地附和：
“赵公子英明！看来还是您的手段高明。
金春植那个小组这次做得不错，立了头功。
其他那些还没动静的小组，真该好好学学，看看什么叫为赵公子分忧！”
这个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了其他几个同样被赵亮镐派出去搜集“证据”的小组负责人耳朵里。
一时间，几家小酒馆和茶馆的隐秘角落里，议论纷纷。
在汉城一家门脸不起眼、鱼龙混杂的小酒馆里，另外两个小组的负责人正凑在一张油腻的小桌子旁，就着一碟盐水花生米喝闷酒。
一个脑袋有点秃、眼神精明的男人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
“听说了吗？金春植那组，这次搞到猛料了！报纸上都登了！”
他对面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更像文书先生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一声，抿了一口烧酒：
“哼！什么狗屁猛料！我昨天还假装成材料商，去强盛的工地转了一圈。
根本不是报纸上写的那回事！工人们气色好得很，干活也卖力，工头管得是严，但根本不动手打人！”
“那又怎么样？”
秃头男人拿起一颗花生米捏在手里，没有吃，眼神闪烁：
“重要的是，赵公子信了，金社长满意了。
金春植他们得了赏识，说不定还有重赏。
可咱们呢？咱们要是再交不出点像样的东西，下次赵公子发火，倒霉的就是你我兄弟了！”
眼镜男沉默了片刻，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口灌下，辛辣的液体让他皱紧了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充满了无奈和认命：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也只好有样学样，跟着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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