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仿佛要把殿内的喧嚣纷争尽数隔绝。
暮色已如一张无边的墨网,悄无声息的笼罩住了中山宫。
二人各怀心事,并行走在出宫的甬道上。
公孙弘突然放慢脚步,似带有着一脸的懵:“司马大人,君上那句轻声嘀咕……,老夫耳背未曾听清,说了什么?”
司马熹斜瞟了他一眼,心中冷哼:平时殿里飞个蚊子你都能听出公母,这会儿反倒聋了?”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答道,“熹亦未尝听清......”
公孙弘摆了摆手:“罢!罢!明日酒场之行,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揪出些纰漏,才能劝得住君上的回心转意!司马大人,届时你我更需同心协力啊!”
司马熹口中应着“自当尽力”。
心里却想着:切!君上那句,估值估低了!已经给出答案了。只有坚持要抵押,才会想着估值高了低了。
公孙弘这话,无非是想麻痹他,让他误以为此事尚有转圜余地,要他把精力继续浪费在劝阻君上,这件基本已无可能的事上。
这老家伙想干什么?
如果,这个战马计划已无力阻止,那么,他和公孙弘的第二战场就要展开角逐了。
如果只是那200匹战马的走私,就此结束,这就无关紧要。
但若中山有组建五千铁骑的打算,这对赵国来说,那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底线。
他俩都作为赵国在中山朝堂的 “眼线”,若不及时向各自后台传递消息,定会被追责。
既然俩人都得要报告,这就关乎“时效性”的竞争考量了。
如果公孙弘先把消息递到东宫,由太子党抢先向赵王汇报 “中山阴谋”,赵范就一定会陷入无比被动 。
赵王安排赵范主政中山,竟然连这么大的事都后知后觉,这“不称职” 的罪过,赵范必然逃不了。
赵范要是一倒,他司马熹背后的赵国势力,必将崩盘。这绝不允许!
司马熹想明白这个,不禁笑了......呵呵,对不起,这个卖国,我不能输给你。
二人于宫道尽头拱手作别,背影各异,
此时,二人的心思同时飞向了,如何将这条重大绝密,最快地传到赵国中牟——赵王手里。
一进府门,司马熹便直奔书房,铺开舆图,指尖颤抖地比划着信息传递的路径。
他的路线: 灵寿 → 镐邑(赵范驻扎地)→ 中牟(赵国都城)。此路先向西北,再折向西南,路线是个折尺形。
他公孙弘会选择什么路线呢?脑中电光一闪,猛然想起之前的朝议,公孙弘曾力主修缮的原阳驿道!
原阳位于中山国西南边陲,其接壤的赵境边城绥城,名义上归属赵范管辖,但因距离镐邑遥远,控制力薄弱,这正是东宫太子党,打破赵范对中山全面封锁垄断,建立传递站的绝佳地点。
公孙弘的路线,基本确定就是: 灵寿 → 原阳(绥城)→ 中牟。这条路先向西南,再直向西,几乎是一条直线,比他的路线至少快上大半天!
“完蛋……”司马熹跌坐案前。这根本跑不赢啊!
在这争分夺秒的报信赛跑中,他尚未起跑,似乎已注定落后。
这“卖国”的“头功”,要被那老家伙夺去吗?......可不能啊!
司马熹一边擦汗,一边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突然,腰间那枚“宫卫统领” 的腰牌硌了他一下。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骤然亮了......
我去,差点忘了这茬了!
我司马熹,是灵寿城最高警卫长官,手头握着夜间封禁城门的权力!
他公孙弘的信使,就算已经插上了大翅膀子,也得先给我摁住,等明早上城门开了才能飞,
我的人嘛?我的地盘我做主,今夜就能出发!
这可不就先捞回一夜的时差!
哈哈哈......
***
公孙弘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早已没了方才的从容。
夜风刮在脸上,如同扇大嘴巴子。
那句装作懵懂的“耳背未闻”刚一出口,他便悔之莫及 !
在司马熹那般人精面前,耍这等把戏无异于自取其辱。
“若他坦然复述君上之言,我尚可与之周旋……”公孙弘攥紧袖口,暗骂自己昏聩。
司马熹那句 “我也没听清”,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分明是对他把戏的戳穿与糊弄。
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除了抢在对方前头,已无退路。
公孙弘一进府,便直奔书房,提笔蘸墨,飞快写下密信:“中山定三年走私五千匹战马,姬约欲抵押酒场......”
写完后,他立刻叫来心腹信使,叮嘱道:“连夜奔原阳,过了边境,找对街的十里香客栈,把信交给柜上人.......”
“诺!”信使接过密信,飞快跑出门去,随着院外的一声马嘶,夺门而去......
没半个时辰,信使又返回了,一脸沮丧加倒霉相:
“大人,城门已封!小人出不去......城门官说,若有急务需要连夜出城的,先写书面申请,交由城防长官批准放行!”
“好你个司马熹!给老夫玩这手!” 公孙弘被气得手指发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桀桀冷笑。
他起了身推开窗,望向司马府方向,眸中寒光迸溅:
“高明啊,司马大人!宫卫大臣之权,竟被你用成锁敌的铁链……,玩弄规则,率先抢跑!”
司马熹这计何其毒辣!若递半夜出城申请,等于把通敌嫌疑的把柄,亲手送到他手中;
要是坐等天明,又怕会贻误战机。这分明是逼他在“留下把柄”与“延误时辰”间做出艰难选择!
哦,不对!就算给到他把柄了,谁敢保证他还有没有别的理由再拒绝放行?
那可真就被他给坑死了!
不能让这小子给气糊涂了,再次犯错!公孙弘合上了窗,不住地摇头。
之前互通心意,互懂腹语,配合默契的一对搭档,刚刚还在契力合谋,殿上同谏的一对忠臣,此刻,竟然玩起了相互拿掐的把戏,比赛卖国。真是讽刺又滑稽。
公孙弘在书房里踱了两圈,目光投向天空中的繁星 —— 掐指一算,离城门开启只剩三个时辰了。
三个时辰……公孙弘指尖叩着案沿,狠狠咬牙,“就算你抢这一夜先机,我原阳捷径直通中牟,终究快你大半日路程。司马熹,此局你至多勉强追上,休想反超!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你就一定能赢吗?”
府外檐下铁马被夜风撞得铮鸣,好像在为这场荒唐的“卖国竞速”比赛开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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