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宫的晨钟敲破了朝露,文武百官鱼贯入殿。
公孙弘手持玉笏,缓步出班,声如古磬:“老臣启奏!”
我中山都灵寿至原阳的驿道,因年久失修,破损严重,以致商旅困顿,怨声载道,臣恳请朝廷拨款修缮。”
他抬眼看向殿中,继而说道,如今既定商路主走赵,修缮此道,可使南向货物直达原阳-绥城过境,省却绕行镐邑之劳。
尤其每年‘陶邑春展’,大宗货物都会滞留镐邑口岸,等待检验,耗费时间,商队若取道原阳,路程可缩短三百里。更可分流镐邑关卡压力,实乃利国利民之策。
司马熹心里明白,因为灵寿到镐邑这段路,路宽敞且路况好,中山商货进入赵国,一般都是从镐邑过境,再根据货物目的地,做出西南北的择向。
公孙弘说的固有道理,但没有现在就做的必要性和急迫性。
他在心里嘀咕,这家伙又想搞什么名堂?赵范总署中山事务,即便原阳入境进赵国绥城,那也是赵范的管辖范围。这跟东宫党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他想干嘛,但凡敌人想做的,必有他的原因和目的,先反对就是了!
他当即出列反驳,袍袖带风:“公孙大人之言,恐有不察。今岁国库空虚,怎可轻言兴土木于非必要之路上?原阳口岸狭小,吏员寡少,验货通关之效,与镐邑相比,或许耗时更甚!所谓省却三百里,之于浩荡商队,不过杯水车薪,徒耗国帑而已!”
司马熹反对提议,还有一个想法,通过与公孙弘的朝堂争辩看看风向,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他和赵范制定的新阳方略,对瓦解旧相派的势力,有没有见点成效?
果然,在百官队列后方,靠殿门的位置,有人越众而出,户部少典陈合——原旧相派势力集团中的一员。
“臣附议司马大人!”陈合嗓音清朗,如刀裂锦帛,“国库艰难,当惜毫厘。军需、民生尚不暇给,公孙大人所奏驿道之修,确非急务,宜暂缓!”
有了陈合的示范带头,紧接着,又有两三员官员出声附议,皆出自旧相派门下!声调一个比一个高,仿佛排练已久。
公孙弘僵立殿中,眼看着门下倒戈,反噬之辱!面色由青转红,由红泛紫,最后灰败如土。
司马熹心里乐坏了:势单力孤?不,今日之后,我渐不孤!我渐不孤!
御座之上姬约抬手,声音倦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此事再议。”玉磬一声,退朝令牌已落。
再议?满殿都明白,这是“不必再议”。
司马熹的唇角几不可察地一挑,目光掠过陈合,还有他的跟随者,意思是我看到你们了。
这目光扫过,就像帝王随手抛出的赏钱。
陈合等人会意,俯首之间,指尖在袍侧轻轻一比——谢司马大人,臣等领赏了,我们跟对了人!
得意之余,司马熹趁胜环视,欲在亲燕派那里再寻几分得意,却猛地一怔——
那些人,竟个个袖手旁观,眉眼疏懒,眼底分明写着:狗咬狗,一嘴毛,且看尔等自噬。
通往赵国的驿道,修不修关我们屁事?
司马熹不免嘀咕,以前但凡有个话题,亲燕派怎能不插两句嘴?哪怕为了刷存在感,也要跳出来吠两声;
今日却集体哑火,好像意思就是,不稀得跟你们玩了!
下朝钟罄余音未散,姬约的车驾已悄然出宫。车辙声碾过青砖,不知去向。
司马熹立在御道尽头,遥看君上远去,忽觉悲怆。
自阅兵归来,君上召他的次数,寥寥可数。
昔日“夜半急诏,君侧陪酒”的殊荣,仿佛被风吹散的絮语,再不可追。
君上只和他说了,巡视右军大营,阴姬随行,阴槐提起强军想法。
但具体怎么做,姬约未言片语。
君上曾视我为“蓝颜知己”,如今不爱我了吗?怎么连“敷衍”都吝于给我?
司马熹忽有一种弃妇般的落寞悲凉。
想不清,弄不明,怎么办?忽想起一句话:有困难,找江婉!
对,找他小老婆去!他不爱我了,他小老婆爱!我还有她这个“红颜知己”呢。
宫门老槐,他发出了约见暗号。
随即一骑轻尘,直奔竹林别院。
……
竹林深处,小炉煮酒,白纱拂风。
不消片刻,江婉便至,一袭月华裙,腰束绛绡。
司马熹惊诧,何以这般速至?
江婉笑答,妾身竖着耳朵,听着那退朝钟罄呢。
司马指着鼻子笑道:“你.....,又急了!”
江婉掩嘴笑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司马熹心中明白,既如此,那就不废话了!先上床热热身,巩固一下联盟再说。
伸手揽腰,佳人入怀,锦帐垂落,宽衣解带......
一腔热血,化为肉搏,先固盟约,再问山河......
......
云收雨歇,软玉在怀。
江婉芊芊指尖,撩弄着他胸前刚添的抓痕,语带调侃:“司马大人,今日......,你也急了点......”
司马熹低笑,握住她作乱的手,切入正题:“君上归来后,宫里可有异常?”
江婉指尖一顿,忽地翻身,趴在他胸前,青丝泻了一枕,“异常?有啊。”
她眨眨眼,忽地戳向他大腿内侧的一道旧疤,“原来这里还藏着故事。怎么伤的?我可要听实话。”
司马熹无奈,捏了捏她鼻尖:“陈年旧账,改日细说。先谈正事。”
江婉轻哼了一声,这才收起嬉笑。
江婉说,阴简陪君上阅兵回来后,去了一趟浣月阁。
她学着阴简那副慢条斯理的腔调:“听说君上和我前脚刚离宫,司马熹就下令宫禁......哎呦呦,好大的威风!还听说,宫禁后,他司马熹整个人都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隔了快一个时辰他才出现......”
阴简问她,司马大人消失的那段时间,该不是来妹妹这里做客了吧?
阴简一边说着,一边在她的浣月阁里四下乱瞟,好像很想找找,有没有点什么意外发现。
司马熹听得眸子微眯,指节无声收紧。
江婉冷笑:“我当即回她——‘阴姐姐这话,我可要原封不动奏给君上,请他评评理。’”
阴简这才赔笑,只说是玩笑,让我别当真。随后便离开了。
司马熹又问,她以前可有这种情况?
“从未!以前她就算对我不满,也是藏着掖着的......”江婉切齿,“如今竟敢明着这么说,真欺人太甚!”
司马熹见江婉一脸怒容,这便打趣掐着嗓子,学起宫禁那日江婉说他的口吻,简直惟妙惟肖:
“看来,阴姐姐说得还挺对的,擅权妄为,假公济私!司马大人您可真一样不拉。好一出监守自盗——借查宫的名头,把自己‘偷’进后宫。”
末了,他又补加一句“偷完人,还顺道偷了人家的心!”一边说着,一边还翘出兰花指,戳了江婉一下。
这可把江婉逗得,笑得直不起腰,直接软在他怀里,连锤带打:“亏你......,竟能学得这么像!”
司马熹任她打闹,眼底却无笑意,眸色沉入了深渊:莫不是阴简得了什么依仗,才有了这般张狂的资本?
“宫里,还有其他事么?”司马熹又问。
“嗯......,”江婉歪着头,眼神飘向帐顶,半晌才恍然道,“哦,对了!前儿个君上在崇政殿密召了阴行,”江婉嘴上淡淡说着,眼睛却又盯住了司马熹腿上的疤,“不知道他们说了些啥......神神叨叨的......”
司马熹心中暗道,幸亏多问一句,这娘们,说话分不清轻重顺序?
他没明白,江婉的轻重缓急顺序和他不一样,他在乎的是天下棋局,而江婉在乎的是拴住他,什么密诏朝局?都比不上这个重要。
君王恩宠如朝露,唯有眼前这个男人的把柄与温度,才是她想死死抓住,安身立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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