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陵血战,魏军大捷,消息如风雷威震海内,列国尽骇。
新崛起之齐国,竟被一棍打回原形,落至惨败!
魏惠王快乐疯了,赤足散发,奔走于庭,连呼“天不负我”,随者史官侧目,不敢落笔。
回想之前,魏国自四面楚歌,到如今四海靖平,俨然已成中原柱石,国际形势天翻地覆。
西线:卫鞅悄然卷旗,秦军退至洛水,烽烟尽熄;
北线:赵王眉目温顺,献马奉姬,赵边戍卒弓革皆束;
东线:十万齐师出征,归者不足三万,骸骨弃诸异乡,数年难再言兵;
南线:楚使疾驰,贺表先至,誉词满盈。
真一处顺,处处顺,魏国王廷连日大酺,钟鼓之声达旦不绝。
***
败报入齐,临淄上下,尽皆失色。
孙膑归国,自请削职,闭门养疾,手录《孙膑兵法》以思过;田忌远走,避祸楚地;
齐廷宫内,群臣噤声,唯余威王拍案长叹,悔意难掩:
“围魏救赵,桂陵之功,竟成寡人骄兵之轭!”
王连夜起草国书,遣使三返大梁,辞卑礼厚,愿重修旧好。
魏惠王见书冷笑:“齐先围我大梁,再犯襄陵,今见败始言和?容寡人提十万魏甲,直抵淄水,与尔王面论曲直!”
使节战栗,归齐回报,临淄一夕数惊,城门昼闭。
威王愁坐于廷,集会群臣。曰:
“北燕远水难济;西赵新挫之余;唯南楚可倚,然齐楚素来有隙,何以令楚王出面相援?”
有郎官涓人名勃者,进曰:“国家层面难通,我王可曾想过,借楚臣之私呢?
若得楚之重镇大将,许以重赂,使以‘个人’名义赴魏调停,魏王既难辨公私,亦不得不权衡,则事可济。”
齐威王一听直拍大腿,连夸他太有才了:“卿真曲突徙薪之士也!”
齐国君臣,遍检楚庭,最后目标锁定——景舍:
官拜莫敖,屡伐南疆,功高而性贪;其封邑六县,正苦岁旱,若得金粟,必肯效力。
齐王遂使臣,星夜携黄金万镒、白璧十双、云梦之田七百顷,暗投景舍。
景舍见使欣然,乃正色答曰:“吾虽受齐王之托,非为齐也,实为楚魏百姓耳。
***
景舍代齐出使至大梁,魏惠王设宴。
酒行三巡,景舍捧觯而言:
“大王神武,一战败齐,威加海内。然兵犹火也,不戢自焚。
而今,齐已垂首,楚又请和,秦赵屏息;若大王负气追亡逐北,以致楚怒、秦动、赵乘隙,魏之四境,复得安宁乎?大王纵取齐地,可长久持否?
舍不才,愿为两家之介,使玉帛继于道路,甲兵息于沟洫。”
魏惠王沉吟良久,顾问上卿白圭:“寡人若不许,则树楚、齐之怨;若许,则失乘胜之威。奈何?”
白圭对曰:“连年征战,府库半空;壮士虽勇,甲马亦疲。今得楚以退为进,不损威而收实利,大王宜许之。”
惠王乃拍案定计:“善!景公既为百姓请命,寡人何惜一舍?然须齐再纳贡:
一、献海盐三万钟;二、割济水西畔田二百里;三、质子于大梁,以表诚悃。”
景舍拜曰:“惟命。”
魏齐遂罢战,襄陵之危解,临淄之围免。
***
景舍不负使命,遂成而归,楚得齐贿,魏得楚好,齐得喘息,各取其利。
然魏廷密论:“休养三载,再图霸业;北联赵、西和秦、南羁楚,专留齐为后图。”
齐廷亦夜议:“筑黄金台,招天下士;练新军,雪国耻,俟魏他日之隙。”
战尘虽息,暗火犹在。襄陵一役后,不过把列国的刀,暂时收回鞘中;刀光映出的,是更远的雷声。
此为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
襄陵一战,新晋战神,谋略大师,竟遭遇惨败!“孙膑”二字,自此从神坛掀进泥淖。
一时间,惹得各国舆论各种猜疑,议论纷纷。
市井酒肆、驿路茶亭,只要灶火噼啪、浊酒微温,必有人拍案开讲——
襄陵城外,齐营铁壁,魏军急战不得,便施展迷魂大法,燃葵丘之火,凭逆向思维,将十万齐军骗出大营,先是长岭坡巧妙分段拦阻,迟滞住齐军步伐,后辅以心理战,将齐军诱入长岭谷,得以重创齐军。
本以为大伤元气的齐军败退已定,魏军松懈,谁知齐军逃出生天后,意外与宋,卫援军会师,遂掉头反扑,把已是骄兵的魏军,于长岭坡围住,
魏军勇武,凭一己之力,力扛齐宋卫三国联军猛烈进攻18日,正当魏军趋于不支时,韩军火速加入助魏,凭两只铁骑拦腰冲垮齐军防线,最后,齐盟三国联军大败。
这种跌宕起伏的剧情,直把说书人说得唾沫横飞,听众啧啧称奇,故事像滚油里撒盐,噼啪作响,越炸越香。
故事大概是这个故事,但版本却各有不同,
譬如在韩国,唱的是《韩骑雄风》,说得是什么魏武卒、齐技击?都不如韩军铁骑神勇,韩骑震天下,踏遍诸国,无人可挡....
汉阳、新郑两地,小儿歌谣皆唱:“韩之铁蹄,贯齐如缟;三岁儿闻之,夜啼亦止。
齐都临淄稷下,有一座“观海楼”,说书台前日日爆满。齐人最爱“天意”说,齐军兵败乃命运不济,天意作祟。
“什么长岭大雾,七日不散,孙膑误入谷中;虽遭火攻,仍率残军死战得脱,旋合宋、卫之众,几乎反败为胜。倘韩军迟至一日,魏军必破,孙膑真乃悲剧英雄!”
听者顿足,解囊投钱,皆叹“天不佑齐”
在魏国,讨论的更是热烈,因有不少历经长岭血战的伤病老卒,扯开衣服,袒露胸前伤疤,口沫与酒气齐喷。
魏国舆论有两派意见,多数一派是庞粉,说的是庞涓智计创齐军,
还有一派是庄粉,坚称庄参谋妙计钳孙膑,
大梁东街,两派争执起来,吵到面红时,竟有一“庄粉”当场拔剑,引发局面骚乱......
后被市掾锁拿时,他回头高喊:“一切以官方通告为准!”
众人哄笑,笑声中,低头又猛干了一碗。
很多时候,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更愿意讲哪个版本,或者哪个说法对你更有利。而对方也一样,他们只会选择愿意相信的故事。
所以,世上大多的争论,争的从来不是事实,而是立场和利益。
喜欢庄周一生梦几蝶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庄周一生梦几蝶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