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突发高热，呕吐不止，情况危殆！”
小太监那带着哭腔的尖利禀报，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本已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他眼前甚至黑了一瞬，扶住龙案才勉强站稳，胸腔里那颗心像是骤然被浸入了冰海，又像是被架在了烈火上炙烤。
怎么会？！不是刚刚才有起色，不是才展露过笑颜吗？！为何会突然急转直下？！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帝王的威仪，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王德全，如同失控的猛兽般冲出御书房，朝着长春宫的方向狂奔而去。龙袍的下摆被疾风带起，掠过冰冷的地面，发出猎猎声响。
长春宫内已乱作一团。宫人们面无人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内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孩子痛苦压抑的呜咽声。程无双脸色煞白如雪，抱着浑身滚烫、不断抽搐呕吐的孩子，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唯有那双紧紧箍住孩子的手臂，还残留着不肯放弃的力道。
太医署令和几位太医围在榻前，施针的施针，喂药的喂药，个个额头冷汗涔涔，面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怎么回事？！”陈默冲入殿内，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嘶哑变形。
太医署令噗通跪地，声音发颤：“陛下！殿下……殿下这是牵机余毒未清，又因连日惊吓、外加……外加今日苑中行走，偶感风寒，数症并发，引动了体内伏邪，才会……才会突然爆发！来势凶猛，臣等……臣等正在竭力施救！”
牵机余毒！风寒引动！陈默的目光猛地射向程无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凌厉：“你带他去苑中走了？！”
程无双被他那目光刺得一颤，怀中孩子的痛苦让她心如刀绞，却仍强撑着解释道：“陛下，太医说殿下需见风日，且……请臣妾去藕香榭，也是为了……”
“够了！”陈默厉声打断她，此刻他什么也听不进去，眼中只有孩子那痛苦的小脸和岌岌可危的生机。他一把从程无双怀中夺过孩子，那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手心一哆嗦。
“救他！给朕救活他！若是太子有何不测，朕要你们太医院全体陪葬！”帝王之怒，如同雷霆，震得整个宫殿都在颤抖。
太医们吓得魂飞魄散，更加拼命地施为。金针一根根刺下，汤药一碗碗强灌，可孩子的状况并未明显好转，高热不退，呕吐不止，那微弱的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陈默抱着孩子，感受着那生命正在一点点从他怀中流失，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感攫住了他。他坐拥天下，手握生杀大权，此刻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
程无双瘫坐在榻边，看着陛下那从未有过的仓皇失措，看着他怀中气息奄奄的孩子，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几乎要将她吞噬。是她吗？是她执意带孩儿出去，才导致了这场灾难吗？
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如同众人沉入谷底的心。
就在所有人都几乎要绝望之时，一直在旁沉默观察、反复查验呕吐物和汗液的太医署令，忽然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陛下！娘娘！殿下的呕吐物和汗液气味……似乎……似乎有些异常！除了牵机之毒的腥苦，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的……甜腻之气？这……这不像是风寒引发的症状！”
甜腻之气？陈默和程无双同时一怔。
太医署令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急忙道：“可否将殿下今日在苑中所接触之物，尤其是……靠近藕香榭附近时，可能沾染的花草、尘土，说与老臣听听？”
程无双强打精神，仔细回想：“藕香榭周围皆是残荷枯叶，并无特别……啊！”她猛地想起，“靠近水榭栏杆时，似乎有一阵风，卷起了些栏杆下的……积年尘絮？”
“尘絮！”太医署令眼中精光一闪，“快！取殿下襁褓外衫，还有呕吐物样本，再取藕香榭栏杆下的尘絮来！要快！”
希望，仿佛在绝境中又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陈默立刻下令暗卫去取尘絮。
等待的过程依旧煎熬。孩子的高热似乎稍有减退，但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
尘絮很快被取来。太医署令将其与孩子的呕吐物、以及那包从刘嬷嬷处查获的、带有奇异甜腥气的西洋药粉放在一起对比查验。
片刻后，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陛下！娘娘！这……这尘絮之中，果然混杂了极其微量的、与那西洋药粉成分相似的迷幻之物！殿下年纪太小，脏腑娇弱，吸入或沾染此物，虽不至立刻致命，但会引动体内潜伏的余毒，使其猛烈爆发！这……这绝非偶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有人蓄意为之！
目标直指刚刚露出一点生机的太子！
陈默缓缓抬起头，眼中风暴凝聚，杀意几乎化为实质。他看向程无双，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藕香榭……太后……”
程无双也明白了。太后今日在藕香榭的出现，绝非偶遇！那栏杆上的荷花划痕，那阵“恰好”吹起的风，那混杂在尘絮中的微量毒物……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她利用了自己带太子去苑中散步的机会，布下了这最后一记杀招！若非太医署令心细如发，察觉气味有异，太子恐怕……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程无双的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太后的手段，竟如此阴毒缜密！
陈默没有再说话，他将孩子轻轻放回程无双怀中，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却让整个殿宇的温度都骤然降到了冰点。
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龙袍翻飞间带起凛冽的寒风。
“摆驾，”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朕，要去慈宁宫，‘探望’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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