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保胜很安静地出发了,天没亮就走了。
胡义有些沉默,带着九班参加晨练,因为没有和老赵提,所以根本没能约定时间约定地点,所谓的‘帮一把’,只能停留在脑子里。
九班几头烂蒜知道老赵有事去忙,胡义又忽然严肃,班里气压很低,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拌嘴吵闹。
参加晨练的人少了很多,有些人可能会休养很久,有些人可能再也参加不了晨练……丁政委心里叹气,刚看到独立团要强起来的苗头,又让一场乱战给掐灭了个七七八八。
接踵而来的封锁,更是雪上加霜,夏收…山里的小麦种得不多,夏收不是重点,山外,鬼子控制梅县平原地区,第一次夏收……鬼子征收夏粮,独立团有没有机会?
一想到鬼子的封锁线正在加紧建设,老陆又突然受伤,他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他也有些焦虑。
师里来人了。
师里没有对独立团未能拖住鬼子进行批评,反而有表扬,认为独立团做的很好,现阶段不是和鬼子硬拼的时候,能够给鬼子以杀伤,拖疲鬼子大队,已经很好,毕竟独立团…只有营级规模。
来人带来两箱刚出产的根据地自造手榴弹,就是老赵嘴里的‘边区造’,兵工厂试生产的,需要收集一线部队意见。
最主要的,还有师里的一封信。
不是命令的命令……要求独立团协助师里的一个行动,没有人员要求,没有部队规模要求,只要求熟悉地形,熟悉梅县境内情况——派人带路啊?果然没有用军令来传达。
行动是秘密的,可以让独立团知道的是,北方局交通员护送货物过境,师里派人接应,但由于环太行山各处的鬼子都在建封锁线,只有梅县这里有些滞后,所以选择从梅县进山。
信上附了时间地点。
……想不到拖着鬼子在山里打了场烂仗,还有这效果,丁得一有些哭笑不得。
独立团现在这情况,派谁去?三个连各有损伤,善后工作还没完成。
丁政委没有犹豫,反正没有规模要求,我独立团直属九班,正闲得养膘呢,就这了!
胡义被叫进团部,得到明确命令:后天傍晚,梅县县城北门外二十里,三岔路口,配合师里的部队,接应上级交通员带货过境。
……………………
赵保胜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着怎么做,对山里开始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春播春种没有心思看,从青山村附近下到平原,田野里抽穗的麦子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环山区的炮楼已经开建,但没有形成规模,很多地方还留有空缺。
能看到隐隐约约黄色和黄绿色的军服,鬼子伪军在防备八路的偷袭,他们人数有限,还做不到封住每个口子。
赵保胜没心情和他们纠缠,绕路避开,等完事儿了再来研究怎么寻找出山路线。
这次进城,必须要携带武器了,城门口的检查,应该能应付过去,可也做不到带着一背篓的手榴弹吧?
近期独立团和鬼子在山里斗,没有惊扰县城周边,越靠近县城,越少看见鬼子,但似乎伪军和便衣队有些活跃,村庄里……哦,抓人去修炮楼!
赵保胜面色平静,反正有良民证,有郝云来这种人认识,提一嘴就能避开搜身。
偏偏他大摇大摆走在路上,时不时停下看热闹,反而没人来拦他。
避开外人眼睛,赵保胜进了城北外某个村庄边的破屋,这里是设定的紧急集合点,他藏好大部分武器弹药,只随身携带ppk手枪和一枚手榴弹,连备用弹匣都没带。
赵保胜转悠到梅县西城门,城门外有茶摊和胡辣汤,买四个杂粮窝头,叫了个小叫花子,给城内两处送去一句话,‘可能要下雨,记得收衣服’。
然后等着,看能不能遇到撤出来的同志——西门撤离最便捷,东门撤离最安全,他给的信号是有风险非紧急,所以人大概是要从西门离开的。
不到半小时,赵保胜就看到粪车出城,两个同志有说有笑地出来了,看到他,还眨眼睛暗示没有尾巴。
这下赵保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该想办法去解决姓张的了。
算账起身,赵保胜要进城。
两个同志赶驴车往北,按之前约定的汇合地点在北门外牛马市,他们会混在那里扛活儿,直到赵保胜通知解除警报,或者返回山里。
手榴弹就掖在裤腰里侧,拉弦露在腰带外面,他有同归于尽的觉悟,但…还是想着能一枪打死,或者拧断姓张的脖子。
……………………
胡义接到命令,立刻请示丁政委,要求九班立刻出发,提前赶到接头地点,设置警戒,对接头地点周边布控。
丁政委很满意,胡义这个当初的逃兵…不,溃兵,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八路军了,这主观能动性,比许多老兵都强!
胡义正愁不知道用什么借口去县城,瞌睡碰枕头,这不就来了嘛!
接下来要愁的是,怎么甩脱小红缨……算啦,不水字数,这个甩不脱的,她眼睛已经大好,怎么可能错过这靠近县城的好事——即便不能进县城,她觉得在县城外面闻闻包子味儿也是极好的。
既然甩不掉,胡义索性让她带件便装,带上良民证……可能有机会去看老赵的热闹,他去了,不让她去,得被唠叨一个月!
具体任务胡义没有和九班讲,只说全装备出发,参与一项接应任务。
出山时,九班也看到了远处正在建的炮楼,众人也就理解了师里的事情为什么需要接应,来去自如的日子已经没多久了。
县城北边一片,九班走过多次,胡义和小红缨甚至跟着老赵还在所有村庄转悠过,熟得很。
任务地点的三岔口,处于两个村庄中间位置,是一片石头地,有大量灌木少量乔木,但没法耕种。
梅县平原地区因为太靠近山区,地形变化大,真正适宜耕种的土地实在算不上多,类似三岔口这样的地方有很多,虽然大小不一,但差不多没多远就有一处,春天万物生发,灌木茂盛,所以很利于隐蔽。
找到地方,九班就位,设哨,隐蔽,其余人休息……胡义带着小红缨换装,往县城靠近。
刘坚强他们也没觉得奇怪,任务只有胡义知道,也许就是要去县城先接头呢?
罗富贵更是找了个地方,窝起来睡觉,整天训练训练,学习学习,睡觉都睡不够!
胡义始终认为老赵是要和风险切割,就是暗地里弄死个人嘛,弄完就跑,没难度,所以带着小红缨没压力,连枪都没带,看热闹嘛……就是,就是不知道具体去哪儿看……
至于支援,老赵这种老油子还搞不定这个?胡义不信,你去问问那些扔在山坳里等着掩埋的鬼子尸体,他们信不信。
……………………
九班就位的时候,赵保胜正在由西门进城。
县城里没有鬼子抓丁修炮楼,所以很安定,良民证作为进出凭证也就没那么查得紧。
赵保胜和守门伪军认识,都是郝云来的兵,发烟,站在外面抽烟,并没有急着进城,搜身?更是不存在的。
没有异常,伪军很松弛,鬼子也没特意关注进出人员,赵保胜给鬼子递烟,人家也接。
看来姓张的没卖自己,白紧张了一天!
赵保胜感觉裤腰有些松动,手榴弹有要掉下去的感觉……尼玛刚刚就该多吃点东西!
伸手摸索着把手榴弹拉弦往木柄里塞,动作有些猥琐,伪军还笑他……
“胡胜!”有人喊他,赵保胜一激灵,差点把手榴弹弦拽了!
手榴弹柄又被推下去一点点…赵保胜木然转头,张翻译官正站在城门内侧,他的旁边,几个鬼子军官在聊着什么,周围还有一圈鬼子兵……这是要动手了吗?
城门洞里有百姓经过,门洞内外都有拒马,伪军鬼子十来个,加上姓张的周围一队鬼子……就算有手榴弹,也不能确定搞死他。
赵保胜硬着头皮过去,走得很慢,姓张的并没有紧张神情,和鬼子军官谈笑风生,没有特意盯着他。
这是没打算弄自己?赵保胜不确定,这会儿他更紧张那个正在往裤裆里滑的手榴弹。
鬼子军官还在聊天,没人注意这个中国人,即便高大健壮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是亡国奴?
张翻译官和鬼子说一声,转身过来拉赵保胜去边上说话,才到赵保胜肩膀的身高,偏要搭老赵的肩膀,赵保胜只好稍稍弯腰,让他好搭……这会儿不是动手的时候。
人稍微弯腰,裤带会略松一些,赵保胜吸气鼓肚子,尽量绷紧,但总不能不呼吸吧?姓张的还没开口,手榴弹就失去控制,往下掉……
“老胡,我要走了。”姓张的说,“你怎么了?不舒服?”
手榴弹已经掉进缅裆裤的裤腿里了,好在裤腿是扎起来的,没掉出来,赵保胜撇过头去,舒一口气,笑:“张先生,没事,胃里有些泛酸,您说您要走?”
“要走了,齐少爷上周就走了,我已经拖了好几天了,给…他们翻译一些东西,陪着下去看据点建设。”张翻译官的话意外的多,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赵保胜心里嘀咕,这是没事了?自己想多了?
总不能让话掉地上,赵保胜问:“您说的货……”
“找到人送了,”姓张的不经意看了一下四周,没人注意他们,压低声音,“找你有另外一件事。”
“有事您说话。”赵保胜学胡义。
“……你的身份我大概猜到了,”姓张的又语出惊人,赵保胜这会儿想解开裤腰带抠手榴弹出来,“咱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赵保胜特别痛恨说话说不全的人,说半截的都该死!但表面上他还得点头微笑。
“我需要有人在城南……不限城内城外,给我搞点事情出来。”
“我……没人啊,要怎么搞?治安军……”
“私事,有一拨便衣队,盯上我的货了……”
赵保胜差点就说出‘弄伊祖特’,生生忍住,问:“具体是谁?买凶杀人,我替您出面,保证安全。”
姓张的摇头:“不确定具体是谁,便衣队和治安军不是一条线,我是有备无患嘛。”
“哦,那买凶闹事?不,不能,便衣队的耳目多,招人闹事的消息保不住。”
“后天傍晚,我的货过境,需要在这之前,把便衣队的目光都引到南边去……”
赵保胜确定对方没有弄他的意思,问:“您什么时候走?我晚上之前给你答复,还有…钱,找人手可能得花钱。”
张翻译官稍微眯眼,耷拉着眼皮带着笑意看赵保胜:“一百大洋,还有些我用不上的东西,都给你。”
阴森森的目光,赵保胜反倒不害怕了,毕竟就在鬼子堆里,真吓人,就喊鬼子来弄住他了,靠眼神能杀人,鬼子早死一百遍了。
“行,我就给你找值一百大洋的人手,包您满意。”赵保胜仍然没有放松,扮演掮客的角色,他不会傻到承认身份的地步。
两人点头错身,赵保胜进城,往城中心去。
正常行走,赵保胜和平常没有两样,还时不时停下,看看路边摊的东西,拙劣幼稚但有效的反跟踪伎俩。
身后没人跟,他转向北大街,准备出北门,忽然有人喊:“胡桑!”
啧!赵保胜转身,手榴弹还在裤腿里晃荡,真烦死了!
森田追过来:“哎呀,找你一整天了,你要的东西有了!”
赵保胜皱眉,怎么这时候凑一起了啊?他装成一脸愁容:“森田桑,我这两天就是在找人借钱啊!你的定金我不能不给吧!货款可能还得等几天……容我几天筹钱!”
森田嘴巴微张,没能说什么,赵保胜前一批货压了近千块法币,被扣了,他着急找货,没在意这个事……
赵保胜掏兜,掏褡裢,一堆法币小钞和伪币大钞及几张军票,伪币和军票全是罗富贵上次打扫战场抠出来换给他的,根据地不让这些东西流通……森田头一次痛恨上层的经济政策。
“那你抓紧,货在来的路上了,这次是拜托宪兵队找的人带的货,侦缉队,你的懂的。”森田没办法,这是赵保胜定的货,别人不会要的,他能拿到极低价,但不可能平价给赵保胜,该他赚的钱,他不会可怜赵保胜。
侦缉队,伪警系统的便衣警察嘛,战斗力应该比便衣队的地痞流氓稍好点,赵保胜还没和他们对上过,有机会试试成色,应该不如伪军,更不如鬼子。
赵保胜没提赊欠,森田的钱,赊欠的后果和高利贷不会差很多,李老四郝云来之流也差不多,赵明…算啦,他老娘才得的那些钱心神不宁的,不去给人添堵了。
两人分开,赵保胜继续往北,他暂时没打算回去取钱,先把姓张的事办妥,挣了那一百大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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