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赵保胜又出去买了煤油灯和煤油及一些日用杂货,包括一床被褥,顺带手也买了些冥币,并没有出城。
和老李说过,城外采购照常进行,约定第二天城外碰头,他负责城里租房这些事,包括联系杂货铺老板。
买煤油时已经和老板说好,给他介绍一笔生意,明天出城交易。
杂货铺老板看赵保胜脸熟,就点头答应,毕竟他能在城外存货,也不是没依靠,不怕吃黑。
头一天住刚租的房,赵保胜没有开伙,锅都没呢,明天再买,拆了院里一些破烂家具杂物烧火,先把炕烧了起来,糊弄过第一晚再说。
再说了,夜里还得想辙探一探房顶上情况,试着能不能探头瞧瞧东边大院里的情况。
吃完干粮,赵保胜刚点上煤油灯,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这特么天黑了来敲门,别不是敲闷棍的?
周边住的大多都是汉奸或者和伪zf有关的人,贼这么大胆?
赵保胜直犯嘀咕,敲门声并不急促,他还是拿了根旧凳子腿,去开门。
脚抵住院门后一块砖的位置,这样开门不容易让人猛推撞开门。
拉门栓,门开一条缝,只能看到门外好像有灯笼,亮着呢。
赵保胜问一声谁啊,随时准备关门。
“诶哟,怎么这么久啊?”门外的人嚷嚷。
“我不认识你,你哪位?”赵保胜答。
“甭废话!开门!”另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有人在赵保胜看不到的那一边。
还没等赵保胜说话,打开的门扇被猛击。
他的脚后跟落地,脚面抬着呢,脚底板卡住位置,门扇撞上他的鞋底,又猛地弹回去。
外面推门的人没想到门扇反弹,不知道撞到哪儿了,哎呦一声,可能挺疼,诶诶诶地嚎起来。
一阵慌乱,门外光影晃动。
赵保胜已经估计到外面大概不是什么正路子人,真要是鬼子汉奸拿人,早特么砸门了,再不济,叫一帮子伪军壮胆总该有吧?
哪有两个人敲门的?
他见外面没其他动静,就拉开了院门。
门外蹲着一个人,另一个弯腰打着灯笼,在瞧蹲着的那个,赵保胜左右看看,巷子里也没什么其他人。
“诶,找我什么事?”赵保胜看两个人都挺瘦小,打灯笼的还是个年纪大的,一点都不担心弄不过他们。
打灯笼的老头抬头:“我是这片的保长,你怎么打人?!”
赵保胜心想,我又不认得,天黑了上什么门?八成要搞事。
听话听音,更可能是蹲着那个是要紧人物,是他要搞事。
“那进来说话!”赵保胜走出来几步,往门里一推老头,一只手拎着那个捂脸蹲着的家伙,进院关门一气呵成。
老头拎着灯笼有些不知所措,赵保胜把手里那个往地上一扔,一脚踏上他的后背,问:“天都黑了,上门什么事?我还以为要敲我闷棍呢。”
地上那个被赵保胜脚压住,连吸气都是勉强,说不出话来,面前的小老头,看着很镇定,手里的灯笼却出卖了他。
灯笼在微微颤抖……
“你姓啥叫啥?有什么证明你是保长的?”赵保胜一边问,一边蹲下摸被踩在地上的那个,小老头明显不是个有胆的,那么来敲门的底气,就在脚下那个身上了。
地上这个,黑缎袄子,还敞着怀,头顶的黑礼帽这会儿抛在地上……标准汉奸打扮,或者说地痞打扮。
赵保胜摸了摸地上这人的腰,没摸到枪,却摸到了硬邦邦的宽牛皮腰带,汉奸?汉奸咋不带枪?身上也没其它东西。
“……我姓李,李…老四,我是保长……”小老头终于开腔,就是有些颤抖。
“行吧,你是保长,夜里来找我,啥事?”
脚底下那个想挣扎说话,赵保胜使劲一脚,他刚吸饱的空气,又被挤出肺,正拼命吸气,话又说不成了。
“该…该交钱……不…不是我要…联防费,警队要……要的。”
“警队的黑皮?他们怎么不来?你怎么晚上来?他是谁?干嘛的?”
“……”小老头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个大个儿一点不慌,摸腰搜检熟练得很,不是善茬,他在犹豫要不要说。
“我这刚租的房,井还没淘……明儿淘井的工人来,在井里发现两个尸首,你说,这很正常吧?”
灯笼抖得更厉害了,嘴好像也不利索,半天说不出话。
这很没成就感啊。
想当年,不,想想去年,在锡城旅社,鬼子特务被咱老赵几下就攥出尿来,眼前这……真没意思。
赵保胜并不想弄死两个人丢井里,刚租的房子,花了钱,还得用呢。
那就找个有身份的压下这事?
郝连长…不行,县城土着大概率认识。
赵保胜掏出兜里张翻译官的片子,特么北平来的,想抢‘粪霸’的别不是就是这家伙吧?
连过城门的老百姓身上都想摸出两根党参……
除了地道,就是穷讲究,一翻译官,印个片子,还打算接业务啊?
不过这东西拿来吓唬眼前两个不知道够不够,赵保胜一把拽过老头,松手,把灯笼提了提,照到那张片子上,问:“识字不?”
老头以为赵保胜要动手,吓得直哆嗦:“不,不要……认识。”
“不认字你做什么保长?”赵保胜劈手夺过灯笼,放到地上。
一把抓住脚底下那个人的中分头发,薅起来,把他的头硬拎竖起来,把片子放他眼前:“识字不?”
本就被踩得透不上气,又被拗头,地上那人想死的心都有了,‘呃呃呃’地叫。
他瞧见片子,忽然安静了,赵保胜知道他肯定看清楚了,松手,说:“别特么耍小心思找事,说说吧,想干嘛?”
小老头识字,也看清片子上的名字了,作为县城土着,知道最近城里变换风云,哪路神仙都不是简单的主儿,所以知道赵保胜手里的片子是谁的。
“诶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咱是一家人呐……”小老头恢复镇定,开始辩解。
“神特么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这么对自家人的?少特么给自己脸上刷金粉儿。”赵保胜见张翻译官的片子有效,立马换了北平口音。
他的模仿,保真不保证,但老北平的那种吞字和儿化,至少豫省土鳖听了分辨不出。
小老头讪讪闭嘴,见赵保胜把脚底下那个踩得更瓷实,都快喘不上气了,也顾不得了,赶紧解释:
“下午我就知道您租到这儿了……本想着明天再来找您的,这不,我侄儿来看我,听说您刚搬来,说要盘盘你……您海底…”
“盘海底?!特么你们家盘海底夜里天黑了才来?!”赵保胜牛眼一瞪,把小老头后面半句给吓憋回去了,“说!说实话!再忽悠一句,我把你骨头里的油都给你榨出来!”
小老头还犹豫,赵保胜大拇哥一挑:“要不然咱们去隔壁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赵保胜指的是东隔壁,小老头一哆嗦,今天听说挑粪的张家倒了霉,家里三个男人被打得不成人形,给像狗一样扔在宪兵司令部门口……
抖抖筛筛说出事情真相,赵保胜听了,一点不奇怪。
李老四,就眼前这个小老头,确实是这一片的保长,他的没出五服的本家侄儿,是绿水铺便衣队的,今天进县城办事,在赌档输光了,晚上去他家混饭。
听说巷子里刚搬来一个新住户,就怂恿他堂叔去收治安联防费,想趁机多敲几个钱,有他在,不怕的……
然后就踢赵保胜这块铁板上了。
啧,这有够麻烦的。
赵保胜露出了张翻译官的片子,证明自己有这个关系,现在放了这两个人,肯定背后会打听自己和这张翻译官的关系……
要不然一不做二不休,宰了这俩?
不行……赵保胜不清楚多少人知道这俩夜里来敲诈他,人出来,没回去,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
那要不然明天去找一下张翻译官?
真的很麻烦啊!
莫名其妙的事儿,就这么多了一件。
而且,早上张翻译官还提了一嘴自己的竹背篓……这是啥意思?是不是有什么暗示?后来也没什么异常啊。
赵保胜愣神儿的功夫,李老四眼巴巴地看着他,只希望他脚底下轻一点,自家侄儿都快没声儿了。
虽说这个不成器的堂侄儿在家里也不受待见,可人总是看重血亲的,自己打骂行,别人可不行。
在自己这儿出了事,他那个哥哥,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另一个堂侄,可不是善茬儿。
踌躇间,赵保胜回过神,扽着李老四的衣领,拉到自己眼前,说:“你说你是保长,明天下午陪我去找张翻译官,介绍给你认识。”
惊喜,还没上到李老四脸上,又听赵保胜补充:“要是你骗我,我杀你全家!”
地上的灯笼,从下面照上来的幽幽的光,斜打在赵保胜的脸上,横肉,阴影,牛眼,咧开的嘴,闪光的牙……
晦气哦!怎么敲诈敲上这么个阎罗!李老四腿抖,浑身冷汗,太特么吓人了!
还没完!
赵保胜怎么可能就嘴上说说?
拽着李老四,一起蹲下,赵保胜命令:“捂住他的嘴!”让李老四按住他堂侄的嘴,自己变换动作,左腿膝盖压住地上人的背,右脚踩住他的右手。
“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瞎,要不想要,回去自己抠了!”赵保胜左手又拽地上人的头发,按着他侧脸,让他看着他被踩住的右手,“我这人好说话,没人能在我这儿走空跑了。”
没等李姓两个人反应过来,赵保胜右手的凳子腿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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