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6月宏远省长康市。
宏远电视机厂小学放学，孩子们排着队结伴回家，大孩子带小孩子，哪怕是一年级的孩子照样如此。
学校里孩子父母大部分是双职工，平日忙，很少会有家长回来接送孩子，唯独小钱家例外。
他们家孩子是夫妻俩送入学校，放学后接走。
说起小钱家四个孩子，比小钱这位无师自通的电视机厂工程师还要出名。
小钱与他妻子小杨名字，方圆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单独说起他们夫妻名字大家不一定知道，如果提到四个孩子，大家会立马点头，原来是他们家啊，而后同情地说，他们夫妻还能活着真不容易。
原因，大概在于四个孩子过于奇特。
是的，没听错，奇特。
小钱体格健壮，在吃不饱的岁月里他愣是长大一米八，改革开放大家生活水平高了，身上肌肉发达，在宏远省男人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身高中是鹤立鸡群。
偏偏这么个人，对家里孩子毫无办法。
一个难缠的孩子好对付，四个难缠的孩子加在一块，减寿二十年。
门卫大爷同情地看了眼刚下车的小钱，道：“小钱，你家孩子肚子不舒服先回家了。”
钱桥一听肚子疼，眉心跳了跳，从牙缝中挤出：“钱誉、钱温、钱敬，你们仨给我等着，今天非收拾你们不可。”
他与门卫大爷打声招呼匆匆骑车离开。
宏远电视机厂幼稚园小小班，接收厂里两到三岁幼儿，在小一点要去厂里的育幼院。
放学时间过去半个小时，还剩两孩子没被父母接走，女老师肠胃不舒服跟隔壁班老师交代一声离开。
隔壁班老师看了眼两孩子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放心离开去哄自己班上的讨债鬼。
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女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冲坐在身边的小男孩说：“你爸爸妈妈不要你。”
小男孩囫囵回了一句。
下一秒，小女孩又继续说：“爸爸妈妈要丢掉尿床的小孩。”
午睡刚尿床的小男孩，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哭得惊天动地，小女孩微笑看着自己杰作，见到老师到来，她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说道：“乖乖，别哭。”
闻讯而来不知情的老师抱起小男孩安抚起来，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孩子哄好，放回椅子上，去教室里的条柜中取出一朵大红花。
她走到小女孩身边，温和地说：“绾绾，真棒！懂得帮老师照顾小朋友，给你奖励一朵小红花。”
好不容易安抚好的小男孩目睹心爱的小红花，被老师交给刚刚欺负他的人，含糊开口：“老师，她…欺……”
含含糊糊好久，没有将整句话表达出来。
这边，小女孩站起来言语清晰大声说：“谢谢老师。”
窗外，门卫大声喊道：“秦老师，小小班钱绾妈妈来接了。”
“我妈妈来接我了，”钱绾拽着书包跑出教室，嘴里哼唱着自编自唱的歌曲，“我不尿床，是有爸爸妈妈要的孩子。”
秦老师跟在钱绾身后出去，奈何教室里唯一的小哭包，绊住她前行的脚步。
她强压住心中烦躁情绪，小跑着回教室抱起小哭包，急急忙忙往校门赶。
“妈妈，我亲爱的好妈妈，”钱绾爆冲抱住自家妈妈的大腿，嘴甜地说，“今天上班上班辛苦了。”
杨双早知道小女儿德行，提前预判她的动作，才不至于摔倒，她拧了拧小女儿的鼻头：“跟你说过多少次，慢点、慢点，你怎么记不住？”
钱绾嘿嘿傻笑。
得，又在装傻装愣。
此时，秦老师抱着抽抽啼啼小哭包来到校门口，她道：“绾绾妈妈，今天绾绾表现很棒，已经知道帮老师安抚小朋友。”
受到表扬的钱绾腰背挺得笔直。
自家女儿什么德行，杨双再了解不过，她会安抚小朋友？别逗，保不齐眼下秦老师怀里的孩子是被她逗哭的都不好说。
她尴尬地笑笑，告别秦老师。
回家的路上，钱绾向妈妈展示自己新得的小红花，开心得不行。
路上遇到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杨双的思绪飘到丈夫身边，也不知道三个孩子接回家没。
找孩子是件辛苦的事情，好在钱桥对几个孩子充分了解。
老大钱誉喜欢屠宰场、老二钱温喜欢各种案发现场、老三钱敬钟爱废品回收站。
今天的离家出走一准是老二钱温设计的，昨晚宏远家属院一号楼二楼有人死亡。
天不亮，警用警报拉响，整个家属院沸腾，听闻有人遇害，老二瞬间清醒爬起来，往一号楼赶，拦都拦不住。
今天宏远电视机厂内从未有过的热闹，一整天各种八卦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听了不下八十个版本，大多以桃色新闻居多。
第一站——废品回收站，回收一个年仅五岁半小家伙，浑身一股难闻的味道，手里拎着他的战利品。
钱桥木着脸一手交钱，一手领回自家埋汰的小儿子。
缺了半颗牙的老爷子笑着冲父子俩挥手：“欢迎下次再来啊。”
“好哒！”
如果不是自己儿子，钱桥一定不会让他坐在前杠，身上的白衬衫两个乌黑的手掌印。
骑行十分钟，来到第二站——屠宰厂。
屠宰厂门卫见到父子俩，了然笑了笑，指着其中一个车间，说：“今天看杀猪。”
杀猪？
钱桥立刻想起以往不好的回忆，上次大儿子钱誉看杀猪带回一副猪小大肠，他在家里客厅认真摆弄大小肠给三个弟弟妹妹解说处于人体什么部位。
连续一周他能在家里闻到隐约的屎臭，他与妻子都不是埋汰之人，怎么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埋汰。
进入车间，他年仅十岁的儿子背着手教授学徒工杀猪，一旁的大师傅乐呵呵看着。
教学徒工杀猪收获一个猪心与猪肺。
钱桥心想，挺好，有进步，现在不用花钱买。
夏天两种臭味夹杂在一块，钱桥的面色铁青，在心里默念憋住气，不要在外面打孩子，会伤孩子自尊心。
二八杠自行车进入宏远电视机厂家属院，邻居们见怪不怪，笑着与父子三人打招呼，并告知老二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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