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杨坤死死地盯着林渊递到面前的那份文件，那份薄薄的，仿佛轻若无物的A4纸，此刻在他的眼中，却重如泰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文件封面的标题上。
那一行用三号宋体加粗打印出来的黑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他的眼球。
《关于“宏发文具公司”相关采购记录存在疑点的初步调查建议》
宏发文具公司……
宏发文具公司！
这六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魔咒，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瞬间，五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伪造那张采购单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个被他随手编造出来，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名字，竟然就这么突兀地，以一种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怎么可能？！
他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在三千多卷，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他是怎么精准地，把这张纸给翻出来的？！
难道……难道王正国那边，已经查到了这一步？
不！不可能！
这件事，天知地地知，只有他一个人知！王正国就算把滨海市翻个底朝天，也绝不可能查到这个虚构的公司！
除非……
一个让杨坤遍体生寒，毛骨悚然的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
除非，林渊不是查到的。
他是……猜到的？或者说，他拥有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荒谬，却又是唯一能够解释眼前这一切的理由。
“唰——”
杨坤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种健康的红润，变成了病态的蜡黄，最后，变成了一种毫无生气的，惨白。
他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猛地收缩，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一颗一颗地渗了出来，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滑落下来。
他完了。
当看到这六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林渊，这个年轻人，不仅知道了他贪污的事实，甚至连他用来掩盖罪行的，最核心的秘密，都挖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将军，这是绝杀！
“杨局？您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林渊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要不要我扶您去休息一下？”
这句“关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杨坤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林渊，里面充满了怨毒、疯狂，和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乞求。
他想咆哮，想撕碎眼前这张带着微笑的年轻脸庞，想把那份该死的文件抢过来，撕成碎片，塞进自己的嘴里吞下去。
但是，他不能。
周围，是几十双眼睛。
几十双见证了他从云端跌落的，下属的眼睛。
他一旦失态，就等于不打自招。
“我……我没事。”
杨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伸出手，想要去接那份文件。
但他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一样，根本无法控制。
那份薄薄的文件，仿佛有千钧之重，他试了两次，竟然都没有拿稳。
周围的空气中，开始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压抑着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天呐，你们看局长的脸……”
“他怎么抖成这样？不就是一份报告吗？”
“三十万……虚构的公司……我的妈呀，这里面，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
这些议论声，像一把把小刀，反复切割着杨坤早已崩溃的神经。
林渊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没有再为难杨坤，而是将那份报告，朝着旁边，递给了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副局长，李卫东。
李卫东是一个五十多岁，常年被杨坤打压，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好人。此刻被林渊点名，吓得一个激灵。
“李副局长。”林渊的语气，变得严肃而又公式化，“看来杨局长身体确实抱恙，不适合再处理公务了。”
“这份调查建议，事关国家财产安全，刻不容缓。按照规定，局长不在，应由您来代为主持工作。这份文件，就先交由您保管，并尽快组织相关人员，成立调查小组，对‘宏发文具公司’一事，进行核查。”
“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下，一定能尽快查明真相，给全局一个交代，也还那些可能被冤枉的同志一个清白。”
林渊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大义凛然。
他直接绕开了杨坤，将皮球，或者说，将这颗炸弹，踢给了二把手李卫东。
李卫东拿着那份报告，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燃烧，烫得他想立刻扔掉。他求助似的看向杨坤，却只看到了一张死人般绝望的脸。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在全局的注视下，在林渊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如果拒绝，明天被调查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好……好的。”李卫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我……我一定……尽快落实。”
此言一出，等于宣判了杨坤的死刑。
整个档案局的权力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颠覆性的倾斜。
杨坤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那不可一世的局长生涯，以一种最狼狈，最屈辱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画上了一个句号。
林渊的【数据天眼】中，清晰地看到，杨坤头顶那团原本还算浓郁的，黑中带灰的浊气，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地消散、稀薄，最后只剩下几缕微弱的黑烟，还在苟延残喘。
【姓名：杨坤】
【职位：滨海市档案局局长】
【清廉值：-95（罪大恶极）】
【官气：浊气溃散，官运将尽，大祸临头】
林渊收回目光，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这场仗，他赢了。
他没有再看瘫在地上的杨坤一眼，转身，对着身后那些早已被震撼到麻木的档案科众人，平静地开口。
“都愣着干什么？”
“把这十箱档案，搬回科室，准备归档。”
“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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